指揮部的門簾被猛地掀開。
一股夾雜著血腥味和硝煙味的寒風,立時灌了進來,吹得桌上的煤油燈火苗一陣狂跳。
趙剛正用涼水擦著臉,聽到動靜,抬起頭。
他看到李逍遙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臉上沒有絲毫剛剛做出重大決定後的猶豫,隻有一種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沉靜。
“老趙,給我接師部。”
李逍遙的話,簡短得像一道命令。
趙剛擦臉的動作停住了,水珠順著他消瘦的臉頰滑落。
“逍遙,你……你真的想好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們獨立旅,現在能喘氣的加在一起,不到三千人。而且個個帶傷,彈藥更是沒剩下幾顆子彈。”
“就憑我們這點家底,去上海?”
“那不是馳援,那是送死!”
李逍遙沒有回答,隻是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了那個遠在千裡之外的城市上。
他的眼神,仿佛已經穿透了這幅地圖,看到了那片正在燃燒的土地。
“有些仗,明知是死,也得打。”
他轉過頭,看著趙剛,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線吧。”
趙剛看著他那雙眼睛,那裡麵沒有瘋狂,隻有一種清醒到可怕的決絕。
他知道,自己再也勸不住了。
他歎了口氣,走到電台前,親自搖動了手柄。
刺耳的電流聲很快響起。
“嘀嘀……嘀嘀嘀……”
電波,跨越千山萬水,連接到了師部。
電話那頭,師長的聲音聽上去很高興,甚至帶著幾分爽朗的笑意。
“是逍遙同誌嗎?我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們獨立旅這次打得好!打出了我們八路軍的威風!總部首長都親自發電報來表揚了!說你們是‘鐵血軍魂’!”
師長頓了頓,語氣變得關切起來。
“我聽說了,你們傷亡很大。你放心,我已經跟總部申請了,優先給你們補充兵員和彈藥!你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整,把傷養好,把部隊的架子重新搭起來!”
聽著師長那充滿關懷的話語,趙剛的心裡五味雜陳。
李逍遙卻直接打斷了他。
“師長,我不是來要補充的。”
他的聲音,通過電流傳過去,顯得有些失真,但那份冷靜,卻絲毫未減。
“我請求,立即取消獨立旅的休整命令。”
電話那頭,師長的笑聲戛然而止。
“什麼?取消休整?李逍遙,你是不是打仗打糊塗了?你們現在這個情況,還打什麼仗?!”
“我要帶部隊,南下。”
“南下?南下到哪裡去?!”
“上海。”
李逍遙吐出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像兩顆重磅炸彈,在電波的另一頭,轟然炸響。
電話裡,陷入了長達十幾秒的死寂。
隨即,師長那壓抑著驚愕與憤怒的咆哮聲,猛地從聽筒裡炸了出來,震得趙剛的耳朵都嗡嗡作響。
“胡鬨!”
“簡直是胡鬨!”
“李逍遙!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上海!那是淞滬戰場!幾十萬大軍的絞肉機!你帶你那幾千殘兵去乾什麼?給人家塞牙縫嗎?!”
“我命令你!立刻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老老實實給我在駐地待著!這是命令!”
麵對師長的雷霆之怒,李逍遙沒有爭辯,也沒有激動。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等到對方的怒火稍稍平息,才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問出了一個問題。
“師長,您知道,如今全國的目光都在看著哪裡嗎?”
師長愣了一下。
“您知道,我們這個國家,最精銳的部隊,正在哪裡流血嗎?”
“您知道,如果淞滬一失,南京、武漢,乃至整個中國的抗戰局勢,會糜爛成什麼樣子嗎?”
李逍遙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沉重,像一把把錐子,狠狠地紮在電話那頭每一個人的心上。
“我知道,我們獨立旅殘了。”
“我知道,我們千裡轉進,後勤斷絕,是九死一生。”
“我知道,跨戰區作戰,是兵家大忌。”
“這些,我都知道。”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相擊,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