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布一圈圈地纏上李逍遙的手臂,打上一個利落的結。
沈靜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專注。
她的醫藥箱裡,藥品並不算多,但每一件都無比珍貴。
磺胺粉,消毒酒精,乾淨的紗布。
這些在河對岸的摩登藥房裡可以輕易買到的東西,在這裡,就等同於戰士的性命。
“謝謝。”
李逍遙活動了一下手臂,傷口傳來的刺痛感被一種溫暖的包裹感所替代。
“紅十字會那邊,我會去想辦法。”
沈靜收拾著藥箱,聲音很低。
“藥品和糧食,應該還能弄到一些。但是數量不會太多,而且……很危險。”
李逍遙點了點頭。
他明白這其中的分量。
在日軍的封鎖下,任何物資的輸送,都是在用人命趟路。
沈靜的出現,像是在這片絕望的焦土上,開出了一朵脆弱卻堅韌的花。
她利用紅十字會的中立身份,為獨立旅爭取到了一塊位於租界邊緣的廢棄倉庫區,作為臨時的休整地。
也正是通過她的斡旋,一些最急需的藥品和糧食,才得以被悄悄送進這片被戰爭遺忘的角落。
獨立旅,這支被打殘了的鐵軍,總算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可所有人都知道,這種喘息,是短暫的。
就像暴風雨來臨前,那片刻的寧靜。
夜色深沉。
河對岸的法租界,依舊燈火璀璨,像一條鑲嵌在黑絲絨上的鑽石項鏈。
而獨立旅所在的這片區域,則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隻有巡邏哨兵的腳步聲,和傷員壓抑的呻吟聲,偶爾劃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與此同時。
在法租界的一棟豪華公寓內,留聲機裡正流淌出舒緩的古典音樂。
一個穿著考究和服的日本男人,正端著一杯紅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的名字,叫井上雄彥。
日本陸軍參謀本部,特高課,駐上海情報機關的負責人。
他的目光,穿過那條窄窄的蘇州河,投向那片深沉的黑暗。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病態的、文雅的微笑。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片屍橫遍野的戰場,而是一盤剛剛開始的棋局。
桌上,放著一份剛剛送來的情報。
情報很詳細。
關於一支番號為“獨立旅”的八路軍部隊,如何從山西千裡馳援,如何在淞滬戰場上,給帝國軍隊製造了不大不小的麻煩。
尤其是關於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李逍遙。
“一個有趣的對手。”
井上雄彥晃了晃杯中的紅酒,猩紅的液體在杯壁上掛出一道道痕跡。
“用血肉之軀,去對抗鋼鐵洪流。這種勇氣,固然可敬,卻也愚蠢至極。”
他不喜歡正麵戰場上那種粗暴的、充滿血腥味的對抗。
在他看來,戰爭,應該是一門藝術。
一門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利益的,優雅的藝術。
“在戰場上啃不下的骨頭,換個地方,或許用一把小小的手術刀,就能輕易地剔除乾淨。”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是我。”
他的聲音,溫和而有禮。
“開始行動吧。”
“記住,要乾淨,要讓他們在恐懼和絕望中,自己爛掉。”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陽光,卻照不進這座城市的陰霾。
獨立旅派出的一個采購小組,兩名戰士,抬著幾袋剛從黑市上換來的麵粉,正匆匆地穿過一條偏僻的小巷。
他們很警惕,手始終沒有離開腰間的槍。
可危險,並非來自前方。
巷子的拐角處,一個拉黃包車的車夫,低著頭,擦拭著自己的車子。
在兩名戰士經過他身邊的瞬間。
那車夫猛地抬起頭。
他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帶著消音器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