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城內的槍聲和爆炸聲,終於漸漸稀疏下去。
那座由前後兩道城門構築的巨大囚籠,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修羅場。
上千具日軍的屍體,以各種扭曲的姿態,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一起,鮮血彙成的溪流,從千斤閘的縫隙中,緩緩地向外滲出,在冰冷的雨水中,暈染開大片大片的暗紅。
城牆上,短暫的死寂之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然而,這歡呼聲並沒有持續太久。
城外的日軍,在經曆了最初的震驚和混亂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野獸般的,瘋狂的報複。
他們似乎已經放棄了從正麵攻破甕城的打算。
十幾門九二式步兵炮被推到了陣地最前沿,放棄了對城頭人員的殺傷,開始不計後果地,對準中華門的城牆本體,進行著近乎自殺式的,抵近炮擊。
“轟!”
“轟隆!”
巨大的爆炸聲,一聲接著一聲,在所有人的耳邊炸響。
本就傷痕累累的城牆,在近距離的轟擊下,大塊大塊的磚石被炸飛,暴露出裡麵黃色的夯土。
大地在劇烈地顫抖,仿佛隨時都會崩塌。
之前那位被臨時調來協防,對李逍遙的戰術心存芥蒂的友軍營長,他的陣地,正好處於日軍炮火最集中的區域。
他趴在一處被炸塌了一半的牆垛後麵,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炮彈爆炸掀起的塵土和碎石,劈頭蓋臉地砸在他的鋼盔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他的一隻耳朵,已經被震得徹底失去了聽覺,隻剩下持續不斷的,尖銳的嗡鳴。
“營長!營長!頂不住了!”
一個滿臉是血的連長,從旁邊滾了過來,抱著他的腿,聲音裡帶著哭腔。
“三排……三排全完了!鬼子上來了!他們從豁口那兒衝上來了!”
那營長猛地抬起頭,透過彌漫的硝煙,他看到,不遠處的一段城牆,已經被轟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無數戴著鋼盔的日本兵,正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順著那個缺口,朝城牆上湧來。
他手下那些本就士氣不高的補充兵,在這樣毀天滅地般的炮火和潮水般的攻勢麵前,徹底崩潰了。
一些士兵開始尖叫著,扔掉手裡的武器,轉身就想往城下跑。
防線,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土崩瓦解。
“守住!給老子守住!”
那營長下意識地拔出腰間的手槍,對著天空放了兩槍,試圖彈壓住潰散的士兵。
可他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沒有人在聽他的。
又一發炮彈,在他不遠處炸響。
巨大的氣浪,將他狠狠地掀翻在地。
當他從昏沉中掙紮著爬起來時,他看到,剛才那個抱著他腿的連長,上半身已經不見了,隻剩下兩條血肉模糊的腿,還保持著跪地的姿勢。
這一幕,成了壓垮他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腦子裡那根緊繃的弦,“嗡”的一聲,徹底斷了。
恐懼,像決堤的洪水,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作為軍人的最後一絲尊嚴。
他扔掉了手裡的槍,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開始和那些潰兵一樣,不顧一切地,朝著城內跑去。
他一邊跑,一邊用已經完全變調的嗓子,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這是讓我們去送死!快跑啊!”
他的行為,就像一顆投入水中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更大的波瀾。
原本還在猶豫,還在堅持的少數士兵,看到自己的長官都帶頭逃跑了,最後的一點戰鬥意誌,也徹底瓦解了。
整個中華門的東側防線,出現了大潰敗的跡象。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冰冷而沉穩的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穿透了所有的喧囂和混亂。
“站住!”
楚雲飛帶著他的警衛排,正好趕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