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的攻城重炮,終於停止了轟鳴。
持續了數日的震天巨響,毫無征兆地停歇了。那足以讓大地都為之顫抖的轟擊消失後,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籠罩了整座千瘡百孔的南京城。
光華門的城樓上,一名年輕的教導總隊士兵,耳朵裡還滿是嗡嗡的耳鳴聲。他下意識地探出半個腦袋,望向城外。
城牆,已經不成樣子了。
原本雄偉堅固的城垛,被啃得像一塊爛掉的奶酪,到處都是巨大的豁口和搖搖欲墜的斷壁。護城河早已被碎石和泥土填平,河水被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
日軍的陣地上,一片沉寂。
沒有了炮火的掩護,他們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發起集團式的衝鋒。
這種反常的安靜,比山崩地裂的炮擊,更讓人感到不安。
幾乎在同一時間,日軍華中方麵軍的臨時指揮部裡,一道新的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命令,各部隊停止對城牆的正麵強攻。”
“以聯隊為單位,從各處缺口滲透入城,快速向城中心穿插,將支那守軍的防禦體係徹底打亂,分割,然後殲滅!”
下達這道命令的,是日軍新任的第六師團師團長,穀壽大夫。
他是剛剛被處決的穀壽夫的親哥哥,奉大本營的死命令,前來接替指揮,並洗刷第六師團所蒙受的奇恥大辱。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病態的猙獰。
弟弟被活捉,並在全城軍民麵前被公審處決,這是整個家族,乃至整個帝國陸軍的恥辱。
他要用最殘酷,最徹底的屠戮,來清洗這份恥辱。
“第六師團,作為主攻!”
穀壽大夫的指揮刀,重重地劈在地圖上,目標直指中華門方向那處最大的豁口。
“我要你們,在十二個小時內,把太陽旗插到國府大樓的頂上!”
“不計傷亡,不留活口!”
“是!”
山呼海嘯般的應諾聲中,無數頭戴鋼盔的日軍士兵,如同黑色的蟻群,從藏身的工事裡湧出。
他們不再是以密集隊形衝鋒,而是排著鬆散的戰鬥隊形,踩著碎石和瓦礫,小心翼翼地,從那些被重炮轟開的巨大豁口,湧入了南京城內。
第六師團的一個步兵大隊,作為先頭部隊,率先從中華門方向的缺口突入。
帶隊的,是一名叫做井邊五郎的資深軍曹。
他臉上有一道貫穿左頰的刀疤,眼神陰鷙而警惕。他從不參加那些狂熱的萬歲衝鋒,卻總能帶著他的小隊,活到最後。
踏入城內的那一刻,井邊五郎的心,猛地一沉。
街道上,空無一人。
兩側的商鋪和民居,門窗緊閉,許多門板上還殘留著被炮彈破片撕開的口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硝煙、血腥和某種東西腐爛後混合在一起的怪異氣味。
寒風,從空蕩蕩的街巷間穿過,卷起幾張被燒得焦黑的紙錢,在地上打著旋。
整座城市,死寂得可怕。
這種寂靜,比槍林彈雨的戰場,更讓人脊背發涼。
“伍長……”一名跟在井邊五郎身後的年輕士兵,端著三八大蓋,聲音有些發顫。
“這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井邊五郎沒有回答,隻是做了個手勢,示意部隊停下,保持警戒。
他蹲下身,用手指撚起地上一撮塵土。
塵土是鬆軟的,上麵,沒有任何車轍或者大量人員走過的痕跡。
這說明,這裡的守軍,似乎早就撤離了。
可他們為什麼要撤?
這裡的建築,雖然大多殘破,但作為巷戰的據點,綽綽有餘。
憑借這些鋼筋水泥的建築,足以給進攻方造成巨大的傷亡。
他們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
井邊五郎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關於支那軍新任總指揮的傳聞。
那個叫李逍遙的男人,用神鬼莫測的戰術,全殲了第六師團的主力。
他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