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瘋狂的槍炮聲,終於漸漸稀疏下來,最後化為幾聲零落的、有氣無力的槍響,然後徹底沒了動靜。
戰場,安靜了下來。
隻有幾處還在燃燒的房屋,發出“劈啪”的輕響,將廢墟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長又扭曲。
穀壽大夫發起的最後一次突圍,以撞得頭破血流而告終。
他手下那些被打了雞血的殘兵,在丁偉那道鋼鐵防線前,丟下了近千具屍體,最後那點瘋勁,也徹底被打沒了。
剩下的千把號鬼子,龜縮在幾條殘破的街道裡,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絕望,籠罩在每一個鬼子兵的心頭。
一個叫田中的鬼子一等兵,靠在一堵斷牆下,懷裡緊緊抱著他那支三八大蓋。
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胃裡疼得厲害。
從昨天到現在,他隻吃了一小把冰冷的、乾硬的炒米。
那種硌牙的感覺,他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子彈盒,入手冰涼,裡麵空空如也。
他僅剩的五個子彈夾,已經在剛才那場毫無意義的衝鋒裡,全都打光了。
現在,他懷裡的這支步槍,跟一根燒火棍沒什麼兩樣。
“水……誰有水……”
不遠處,一個躺在瓦礫堆裡的傷兵,發出了微弱的呻吟。
他的腿被炸斷了,白森森的骨頭碴子露在外麵,可沒人理他。
不是不想理。
是所有人都已經麻木了。
藥品?
早在圍攻總統府的時候就用光了。
現在,連一塊乾淨的紗布都找不出來。
傷兵的哀嚎,從各個角落裡傳來,此起彼伏,聽得人心裡發毛。
田中縮了縮脖子,把頭埋得更低了。
他不敢去看那些傷兵,怕從他們絕望的眼神裡,看到自己的下場。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和咒罵聲。
“八嘎!你乾什麼!”
“那是我的!是我最後的口糧!”
田中抬起頭,看到兩個鬼子兵,為了半塊黑乎乎的飯團,扭打在了一起。
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死死地按在地上,拚命地想護住懷裡的食物。
“砰!”
一聲槍響。
一個鬼子軍官麵無表情地走了過來,手裡的王八盒子還在冒著煙。
那個搶飯團的士兵,腦門上多了個窟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被搶的那個兵,愣愣地看著地上的屍體,又看了看自己懷裡那半塊沾滿了血和泥的飯團,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哭聲,尖利,刺耳,充滿了崩潰。
軍官的那一槍,非但沒有起到彈壓的作用,反而像一根針,刺破了所有人心裡那個緊繃著的氣球。
恐慌,徹底炸開了。
更多的士兵,眼神變得呆滯、渙散。
他們抱著打空了子彈的步槍,蜷縮在角落裡,就是一具具會喘氣的屍體。
穀壽大夫疲憊地坐在一隻翻倒的彈藥箱上。
他看著眼前這一幕,那張因為憤怒和不甘而一直扭曲的臉,終於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