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遠鏡從眼前放下。
伊東正喜臉上的橫肉擠成一團,那是一種看待獵物被撕碎時的快意。城牆上那個巨大的豁口,便是帝國武威的證明。
在他的判斷裡,剛才那一炮,足以將豁口附近百米內的所有中國士兵,連同他們的工事和抵抗意誌,一並碾成飛灰。現在那段城牆就是一處不設防的廢墟。
“命令,第二大隊,以小隊為單位,即刻從缺口處發起試探性攻擊。”
伊東正喜的聲音裡滿是輕慢。
“我倒要看看,那下麵還有沒有活著的耗子。”
這更像是一次武裝清掃,他甚至懶得動用自己的主力。
命令很快傳達下去。
三八大蓋的刺刀在前,日軍第二大隊的士兵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摸向那個彌漫著煙塵的豁口。
眼前滿是廢墟。
巨大的城磚碎塊和翻起的焦土混在一起,堆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土丘和彈坑。濃烈的硝煙和土腥味嗆得人喉嚨發癢,不住地咳嗽。
日軍士兵踩在鬆軟的浮土上,腳下的碎石發出“咯吱”的輕響,在這片安靜得嚇人的廢墟裡,那聲音刺耳極了。
行進的隊列很慢,很謹慎,刺刀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著幽幽的寒光,隨時準備捅進任何突然冒出來的活物身體裡。
可是一路上,什麼都沒有。
沒有槍聲,沒有埋伏,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看不見。那些本該在此地駐守的中國軍隊,憑空消失了。
這種反常的寂靜讓一些老兵心頭發毛,但更多的新兵,則把這當成了勝利的鐵證。
“看來,支那人真被我們一炮給嚇破了膽。”一個小隊長壓低聲音對身邊的軍曹說,語氣裡全是鬆快。
“或許,他們已經被炸得連渣都不剩了。”
軍曹點點頭,眼睛卻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那些犬牙交錯的斷壁殘垣。
日軍的膽子越來越大,行進的速度也快了起來。很快,大半個大隊的兵力,超過五百人,已經全部湧進了那片由豁口和廢墟構成的開闊地。他們茫然四顧,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腳下,在那些不起眼的土堆裡,在那些斷牆之後,一雙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正透過一道道精心偽裝的射擊孔,死死地鎖定了他們。
豁口後方一百米,一處被泥土和碎磚完美偽裝的地下指揮所裡。
獨立旅一營二連的連長,正通過一具從潛望鏡裡拆下來的鏡管,冷靜地觀察著外麵的一切。鏡管的視野裡,日軍的鋼盔密密麻麻,晃來晃去。
他身邊的通訊兵,手裡死死攥著電話話筒,手心全是濕滑的汗。
“連長,鬼子都進來了,打吧!”一個年輕的排長壓著嗓子,聲音裡是按捺不住的焦急和亢奮。
連長沒有回頭,眼睛依舊死死貼在鏡管上,嘴皮子微動。
“再等等。”
“讓鬼子再往前拱一拱,放到五十米再打。”
“旅長的命令,不把他們打疼,不把他們打怕,就不算完。”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走。
空氣凝固了,指揮所裡隻剩下眾人粗重的喘息聲。
當日軍的先頭部隊,已經踏過了那條用石灰畫出的、隻有他們自己才看得到的五十米死亡線時。
連長終於放下了鏡管,抓起身邊的信號槍,對準了頭頂預留的發射孔。
“傳我命令。”
他的聲音不高,卻又冷又硬。
“給老子,狠狠地打!”
三顆紅色的信號彈,帶著尖嘯,從廢墟中猛地竄上天空,在灰蒙蒙的天幕下,炸開三朵血紅的花。
開火的信號。
就在信號彈升空的同一刻。
“噠噠噠噠噠!”
“突突突突突!”
整片廢墟都活了過來。
在日軍的正麵,側麵,甚至是他們的身後,那些原本被當成普通土堆、斷牆的地方,突然翻開了無數偽裝蓋板。數十挺捷克式輕機槍,還有幾挺作為火力骨乾的馬克沁重機槍,同時噴吐出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