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遙的聲音不大,卻傳進了紫金山觀察哨裡每個人的耳朵裡。
“轉入地下。”
楚雲飛猛地轉過頭,慘白的臉上滿是震驚。他身邊的幾名高級參謀,也幾乎是同樣的表情,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總是能創造奇跡的年輕人。
山風刮過掩體,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為剛剛那被抹去的一段城牆哭喪。
沒有再解釋,李逍遙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軍帽,拍了拍上麵的塵土,重新戴回頭上。他的動作不快,卻透著一股不容動搖的鎮定,而這種鎮定,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回指揮部。”
扔下這句話,他率先走出了觀察哨。
壓抑的氣氛被打破,眾人如夢初醒,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帶著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跟在李逍遙身後,快步走下紫金山。通往指揮部的坑道裡,腳步聲雜亂而急促。剛剛那毀天滅地的一炮,像一個無形的巨人,把所有人心裡的那點僥幸,那點憑險據守的傳統信念,砸得粉碎。
地下指揮部裡,氣氛比坑道裡還要壓抑。十幾名師長、旅長級彆的將領圍在巨大的沙盤周圍,一個個臉色鐵青,沉默不語。他們都是南京衛戍部隊的骨乾,其中不少是黃埔軍校出身,一輩子接受的教育都是與陣地共存亡。
可現在,陣地沒了。不是被攻破,而是被從地圖上直接抹掉。
一名通信參謀快步走了進來,立正報告:“報告總指揮,剛剛確認,中華門西側城牆被擊穿,形成約一百二十米寬的缺口。駐守該段的第八十八師五二四團一營三連,全連官兵……無一生還。”
“咚”的一聲,一名脾氣火爆的師長一拳砸在沙盤的木質邊緣上。
“狗日的!”雙眼通紅,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老子跟他們拚了!”
“對!跟他們拚了!”另一名將領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地喊道,“城牆沒了,我們人還在!我請求組織敢死隊,就在缺口跟鬼子打!用刺刀,用牙齒,也要把缺口給我堵上!”
“我部願為先鋒!”
“算我一個!”
指揮部裡,群情激奮。一股悲壯的、玉石俱焚的氣氛迅速蔓延開來。這些在淞滬戰場上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漢子,從來不怕死,他們怕的是,死得沒有價值。
李逍遙一言不發地走到巨大的軍用地圖前,手裡拿著一根剛剛從外麵撿來的木棍。身後那些慷慨激昂的請戰聲灌入耳中,他的眼神卻冰冷得像臘月的江水。
“都說完了嗎?”
終於,他開口了。不大的聲音,卻讓整個指揮部的喧囂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那根木棍,被李逍遙重重地敲在地圖上中華門的位置,發出的悶響讓所有人的心都跟著一跳。
“這不是戰鬥,是屠殺。”
冷酷的字眼從他口中吐出,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將領,“用我們的弟兄去填那個缺口,能頂多久?一個小時?半個小時?日軍隻需要再來一輪炮擊,我們填進去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連個響都聽不見。”
這番話,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在了那些熱血上頭的將領身上。
“那我等該如何?!”最先請戰的那名師長不服氣地質問,“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鬼子從缺口裡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嗎?李旅長,我們是軍人!”
“正因為是軍人,才不能做無謂的犧牲。”李逍遙的聲音陡然提高,木棍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巨大的圈,將整個南京城都圈了進去,“我命令。”
語氣加重,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從現在開始,所有地麵部隊,放棄表麵陣地,立刻、馬上,全員轉入預設的地下工事係統。”
命令一出,全場嘩然。指揮部裡像是炸了鍋。
“什麼?放棄陣地?”
“臨陣後撤?這……這是逃跑主義!”
一名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黃埔係師長,氣得渾身發抖。他指著李逍遙,厲聲質問道:“李旅長!我敬重你之前立下的功勞,但這個命令,我絕不接受!我等軍人,守土有責!豈能學那地裡的耗子,鑽進洞裡就不出來了?這要是傳出去,我們南京幾十萬守軍,臉麵何存?!”
“張師長!”李逍遙猛地回頭,目光如電,直視著他,“現在是爭臉麵的時候嗎?是活命!是打贏!”
木棍重重地敲打著地圖,砰砰的響聲,敲打著每個人固有的觀念。
“各位,醒醒!時代變了!這不是大刀長矛的戰爭!這不是我們穿著草鞋就能打贏的戰爭!鬼子有飛機,有坦克,有我們連見都沒見過的大炮!我們拿什麼跟他們硬碰硬?拿弟兄們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