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李逍遙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沉重的鉛彈,狠狠地砸在楚雲飛的心頭。
“楚兄,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日軍的總攻太猛,城裡的弟兄們快頂不住了。我們沒有時間慢慢校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打掉他們的指揮部和炮兵集群。這是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
楚雲飛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作為一個優秀的軍人,他瞬間就明白了李逍遙這個計劃的價值和殘酷。戰爭,從來都不是請客吃飯,更不是溫情脈脈的兒戲。勝利,往往需要用最殘酷的方式去換取。用一支小部隊的犧牲,換取整個戰局的逆轉,從戰略上講,是絕對正確的。
可是,那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敵人防禦最森嚴的心臟地帶,九死一生。
“我明白了。”楚雲飛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電話很快被通訊兵轉接到了李雲龍那裡。
聽完李逍遙的命令,李雲龍出奇地沒有罵娘,也沒有討價還價。電話這頭的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幾秒鐘。旁邊的通訊兵甚至能聽到他那如同風箱般粗重的呼吸聲。
在這十幾秒裡,他想起了那些跟著自己從山西一路打過來的老弟兄,想起了那些在地道裡被活活熏死的川軍娃子,想起了城裡那些躲在防空洞裡,眼神裡滿是恐懼和期盼的老百姓。
然後,李雲龍對著話筒,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語氣,吼了一聲:“保證完成任務!”
放下電話,李雲龍轉過身,那張被硝煙熏得黢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掃了一眼身邊那些剛剛經曆了一場血戰,臉上還帶著興奮勁的獨立團戰士。
“一營長!”
“到!”一營長猛地挺直了腰杆。
“挑二十個弟兄,要敢死的,槍法好的,跑得快的!跟我走!”
沒有戰前動員,沒有慷慨陳詞。命令簡單直接,像出鞘的刺刀。
被點到名的士兵,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從隊伍裡站了出來。他們都是跟著李雲龍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老兵,相信自己的團長,勝過相信自己的命。他們不知道要去乾什麼,但他們知道,跟著團長,就有鬼子殺。
“團長,帶上我!”魏和尚一步跨了出來,把胸脯拍得山響,“俺的命是你救的,這種要命的活兒,俺不去誰去!”
“你給老子留下!”李雲龍眼睛一瞪,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你得保護趙政委和那個小日本工程師。他要是出了事,老子唯你是問!”
說完,他不再理會一臉不甘的魏和尚,帶著那二十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敢死隊員,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南京城複雜的巷道廢墟裡。他們的目標,是日軍第七師團的臨時指揮部。根據情報,那個殺千刀的中村一郎,此刻就在那裡。
夜色,是他們最好的掩護。
這支小小的隊伍,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利用著對地形的熟悉,在犬牙交錯的戰線上,向著敵人的心臟地帶,艱難地滲透。
每前進一步,都充滿了致命的危險。
頭頂上,不時有照明彈“咻”地一聲升起,慘白的光芒將整片街區照得如同白晝。他們必須在照明彈升起的一瞬間,像石頭一樣緊貼著斷牆殘壁,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暫時停止。腳下,是數不清的碎石,玻璃,還有不知是誰的殘肢斷臂,踩上去軟綿綿的。一不小心,就會發出致命的聲響。
一名年輕的戰士,在翻越一堵斷牆時,腳下的一塊磚頭鬆動了,發出了輕微的“哢噠”聲。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夜裡卻格外刺耳。
瞬間,不遠處一挺日軍的歪把子機槍,就“噠噠噠”地掃了過來,子彈像一條火鞭,擦著牆頭飛過,濺起一串刺眼的火星。那名戰士嚇出了一身冷汗,趴在牆後,大氣都不敢出。
李雲龍回頭瞪了他一眼,用口型無聲地罵了一句:“他娘的小心點!”
他們匍匐前進,在連續穿過了三條被炮火犁過的街道後,終於在距離日軍指揮部外圍防線不足一公裡的一個大雜院的斷牆後停了下來。這裡,已經是他們能前進的極限。再往前,就是一片開闊地,被日軍的交叉火力徹底封鎖。
一挺九二式重機槍,就架在對麵一座被炸塌了一半的鐘樓上,黑洞洞的槍口,像一隻窺視著獵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這片區域。
“團長,過不去了。”一營長壓低聲音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急,“那挺機槍不打掉,我們誰露頭誰死。”
李雲龍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下。那挺機槍的位置相當刁鑽,前麵有掩體,側麵是厚牆,想用手榴彈炸掉,幾乎不可能。
“他娘的!”李雲龍低聲罵了一句。時間不等人,三號山頭的楚雲飛,還在等著他們的信號。每耽誤一分鐘,城裡的弟兄們就要多死幾百上千個。
就在這時,他身邊的警衛員,一個叫虎子的年輕戰士,動了。虎子隻有十七歲,是跟著他從山西一路打過來的,爹娘都死在了鬼子手裡。他個子不高,但敦實得像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