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的車輪碾過滿是碎石和彈片的街道,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咯吱”聲。
夕陽的餘暉,正頑強地從西邊的地平線上,穿過彌漫在南京城上空的硝煙和塵埃,將這片廣闊的廢棄倉庫區染成了一片凝固的血色。斷壁殘垣的影子被拉得又細又長,在滿目瘡痍的地麵上交錯縱橫。晚風穿過被炮火轟出的一個個巨大窟窿,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到了。”
司機回頭說了一句,聲音嘶啞得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他利索地拉開車門,跳了下去,動作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那姿態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司機,更像一頭進入了陌生領地的狼。
井上雄彥拎著那個沉甸甸的醫療箱,緊隨其後跳下車。他的腳踩在一塊碎裂的水泥板上,發出一聲輕響。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某種東西燒焦後的怪味混合在一起,鑽入他的鼻腔。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這片空曠得有些詭異的廢墟,讓他心中那股從坐上卡車起就一直盤踞的不安感,愈發強烈。
這裡沒有任何醫療點的跡象,沒有帳篷,沒有傷員,甚至連一絲人煙的氣息都沒有。這裡安靜得像一座巨大的墳場,倒像是一個精心為他準備的刑場。
就在他大腦飛速運轉,判斷著眼前局麵的瞬間,異變陡生。
車廂裡,那些原本還在“奄奄一息”,痛苦呻吟著的“功勳傷員”,突然之間,如同被注入了最強效的興奮劑,一個個猛地從車廂底板上一躍而起。他們動作迅捷,眼神淩厲,哪裡還有半分傷員的虛弱模樣,分明是一群潛伏已久的獵豹。
身上那些滲著暗紅色“血跡”的繃帶,被他們用一種粗暴而利落的動作瞬間扯掉,隨手扔在地上,露出了下麵精悍結實的身體和一身便於行動的黑色短打勁裝。
“嘩啦啦!”
一陣清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的空氣中驟然響起,顯得格外刺耳。十幾支黑洞洞的駁殼槍口,從四麵八方,如同毒蛇吐信般,瞬間對準了井上雄彥的身體。那些泛著冷光的準星,像十幾隻冰冷的眼睛,死死地鎖定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要害。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井上雄彥的臉色終於變了。儘管他早已預感到不妙,但當陷阱真正發動時,那股冰冷的、從腳底直衝天靈蓋的寒意,還是讓他心臟猛地一縮。
他身邊的兩名偽裝成司機的隨行人員,是特高課的精英,反應不可謂不快。幾乎在槍聲響起的同一時間,他們就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腰間的武器。
然而,他們快,有人比他們更快。
幾條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從倉庫最濃重的陰影裡猛撲而出,動作乾淨利落,如同猛虎下山,帶著一股慘烈的殺氣。
隻聽兩聲沉悶的擊打聲和骨骼斷裂的脆響,伴隨著壓抑的悶哼。那兩名精英特工連槍都沒能拔出來,就被王雷手下最精銳的隊員們用最直接的擒拿格鬥技死死按倒在地。一人的胳膊被擰成了詭異的角度,另一人則被膝蓋重重頂在後頸,瞬間失去了反抗能力。槍,也被繳了。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兔起鶻落,乾淨得像一場演練了千百次的默劇。
即便身陷絕境,被十幾支槍指著,井上雄彥也並未表現出絲毫的驚慌失措。他隻是緩緩地,用一種近乎儀式感的動作,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反射著夕陽最後的餘光,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絲冰冷的,帶著濃重自嘲意味的笑意。
“看來,我還是小看你們了。”
他的中文說得字正腔圓,不帶一絲一毫的外國口音,甚至比許多中國人還要標準。那聲音沉穩而冷靜,與之前那個溫文爾雅的“小林一郎”醫生判若兩人。
隨著話音,他抬起手,動作從容地從耳後,撕下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肉色麵具。那張文質彬彬,甚至有些儒雅的醫生麵孔,如同蛇蛻皮一般被完整地揭開,露出了下麵一張棱角分明,顴骨高聳,眼神陰鷙得如同鷹隼的臉。
這,才是他的真麵目。大日本帝國陸軍情報部的王牌,井上雄彥。
王雷從一名隊員身後大步走了出來,他手裡那支保養得極好的駁殼槍,槍口穩穩地指著井上雄彥的眉心。他的眼神,比槍口還要冰冷。
“井上雄彥,你的死期到了。”
井上雄彥平靜地看著王雷,眼神裡甚至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似乎眼前這十幾支槍,對他而言不過是些無用的燒火棍。這種刻在骨子裡的,屬於帝國精英的傲慢,即便在生死關頭,也未曾消減分毫。
“就憑你們?”
他的話音剛落,倉庫最深處的陰影裡,一個身影緩步走了出來。那腳步聲不重,卻像鼓點一樣,一下下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夕陽的餘光,將他的影子在滿是瓦礫的地麵上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與這片廢墟融為了一體。
井上雄彥看到這個走出來的人,那雙始終保持著鎮定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但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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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識這張臉。
在無數份情報檔案和模糊的照片上,他已經研究過這張臉無數次。他甚至在自己的腦海裡,推演過與這個人進行終極對決的每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