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上,爆炸留下的火光還未完全熄滅,濃烈的硝煙與水汽混雜在一起,嗆得人喘不過氣。
十幾艘敢死隊的小船,連同船上的弟兄們,都消失在了剛才那片連環的火光裡。
旗艦的甲板上,所有人都沉默著,看著那片用生命撕開的航道,一言不發。
李逍遙放下望遠鏡,臉上冰冷,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江水。
“所有船隻!跟著缺口!全速前進!”
嘶啞的吼聲,通過還算完好的艦內廣播,傳遍了旗艦的每一個角落。
龐大的運輸船隊,像是被這聲怒吼注入了靈魂,引擎的轟鳴聲再次響徹雲霄。
船隊跟隨著那條用血肉和生命炸開的通道,向著對岸,向著生路,全速衝去。
而在船隊後方,那片剛剛平息下來的爆炸核心區域,江水翻湧,到處都是扭曲的鋼鐵殘骸和破碎的木板。
一具日軍士兵的屍體,臉朝下漂浮著,旁邊不遠處,是一塊巨大的,還帶著火焰餘溫的船舵木。
一隻手,死死地抓著那塊木頭。
手的主人,趴在木頭上,身上的棉衣被鮮血和江水浸透,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是李雲龍。
幾顆子彈,幾乎打爛了半邊身子,腹部那個最大的傷口,還在不斷往外冒著血。
爆炸的巨大衝擊波,震得五臟六腑都錯了位,耳朵裡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意識,像一盞即將耗儘燈油的殘燈,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不能死。
老子不能死在這兒。
獨立團的弟兄們,還在等著老子帶他們去發財。
他娘的,楚雲飛那小子,還沒分出個高下。
還有李逍遙……答應他的事,還沒辦到。
牙齒,狠狠咬住了下唇,用劇烈的疼痛,強行驅散著不斷襲來的黑暗。
掙紮著,想抬起頭,看看船隊突圍的方向。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艘因為引擎故障而掉隊的小漁船,正悄悄地向這邊靠了過來。
船上,幾個穿著粗布衣服的船工,正奮力地劃著槳。
“快!那邊還有幾個活的!”
夜色,正在一點點褪去。
東方,天際線的位置,已經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最黑暗的時刻即將過去,但對於江麵上的船隊來說,黎明,並不意味著希望,反而帶來了更大的絕望。
夜幕的掩護,消失了。
嗡嗡嗡……
一陣刺耳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從頭頂的天空傳來。
日軍的飛機,趕到了戰場。
船上的人們,剛剛從日軍艦隊的攔截中死裡逃生,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絕望地抬起頭。
隻見數十個黑點,出現在晨曦微光之中,正盤旋著,降低高度。
甲板上的人群,徹底陷入了恐慌。
在寬闊的江麵上,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掩體,完全暴露在了敵人的槍口之下。
人們尖叫著,哭喊著,四處亂竄,尋找著任何看似可以藏身的地方。
但船就這麼大,能躲到哪裡去?
刺耳的呼嘯聲中,一架日軍九六式艦載攻擊機,率先脫離編隊,朝著江麵上的船隊,猛地俯衝下來。
那架日機,以超低空的高度,從旗艦的頭頂呼嘯而過。
飛行員那張帶著風鏡,寫滿殘忍笑意的臉,甚至都清晰可見。
噠噠噠噠噠!
飛機兩側的機槍,噴吐出長長的火舌。
子彈,在旗艦的甲板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一連串的火星,在鋼鐵甲板上迸濺。
幾名正在甲板上,奮力救治著剛才被炮彈碎片擊中傷員的紅十字會護士,身體猛地一顫,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鮮血,染紅了潔白的衣裙。
這一幕,狠狠地刺進了李逍遙的眼睛裡。
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從胸膛裡,猛地竄了上來,幾乎要燒毀理智。
“狗日的!”
一把推開身邊試圖保護的警衛員,搶過旁邊架在船舷上的一挺捷克式輕機槍,熟練地拉動槍栓,將滾燙的槍托,死死地抵在肩膀上。
對著天空,發出了怒吼。
“傳我命令!”
“所有船隻!所有能開火的武器!步槍、機槍,都給老子對準天上的鐵鳥!給老子打!”
命令,通過旗語和奔走的傳令兵,迅速傳達到了每一艘船上。
同時,腦中那些來自後世的,關於現代艦隊防空作戰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