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國土資源廳測繪院，張總工程師。
省環保廳評估中心，李主任。
……
每一個名字後麵，都標注著需要的具體文件類型和年份。
馬叔的瞳孔不易察uc察地收縮了一下。
這上麵的七個人，確實都是他認識的，而且關係都還不錯，是一起開過會、喝過酒、釣過魚的交情。但他也看得出來，這七份資料，一個比一個敏感，一個比一個難要。
這哪裡是請他幫忙，這分明是要把他幾十年攢下來的那點人情老本，一口氣給榨乾了！
馬叔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放下了茶杯，語氣也變得嚴肅了些：“林組長，你這是太看得起我老馬了。不錯，這幾位我都認識，但也就是點頭之交。現在大家都在一個係統裡，講的是規矩，是流程。沒有正式的公函，誰敢把這些內部資料隨隨便便拿出來？這要是出了事，是算我的還是算他的？”
“再說了，人情不是自來水，用一次就少一分。為了一個前途未卜的c方案，為了你這個八字還沒一撇的複盤小組，讓我去透支我這輩子積攢下來的臉麵，林組長，這不合適吧？”
他把“林組長”三個字，說得格外清晰，其中的疏離和不滿，毫不掩飾。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覺得，這次談話要崩了。馬叔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幾乎就是明著拒絕了。
劉慶甚至已經開始在心裡盤算，該怎麼去打圓場，免得場麵太過難看。
林舟卻依舊不急不躁，他靜靜地聽馬叔把話說完，然後點了點頭。
“馬叔，您說的對，人情債，確實不好還。讓您為了公事，去動用私人的關係，是我考慮不周。”
聽到這話，馬叔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心想，這年輕人還算上道，知道進退。
辦公室裡其他人也鬆了口氣，覺得林舟這是要退一步，海闊天空了。
然而，林舟的下一句話，卻讓馬叔剛剛緩和下去的臉色，瞬間凝固。
林舟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一些，卻足以讓馬叔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馬叔，我聽說，您女兒曉燕，在市規劃局那邊，是不是快兩年了，轉正定崗的事情一直沒落實下來？”
馬叔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灑出來，濺在他的手背上，他卻像毫無知覺。
他猛地抬起頭，渾濁的雙眼裡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死死地盯著林舟。
女兒的工作，是他心裡最大的一塊石頭，也是他從不對外人提起的隱痛。馬曉燕名校碩士畢業，考進市規劃局，能力出色，卻因為不懂得巴結領導，性子又直，兩年了，一直是個沒名分的“臨時工”，好幾次轉正的機會都莫名其妙地被彆人頂了。
這件事，他隻跟自己老婆念叨過，林舟……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林舟無視他驚駭的目光，繼續用平穩的語調說道：“我前幾天研究市裡的規劃文件，偶然發現，市規劃局最近正在做一個關於‘城市未來十年發展潛力’的課題評估。這份評估報告，直接關係到下一批重點項目的落地和人員編製的調整。”
他頓了頓，像是在陳述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
“而這份評估報告要想通過，最關鍵的一個環節，就是需要我們省發改委的綜合規劃處，出具一份權威的、具有前瞻性的指導意見。您說，巧不巧？”
“轟！”
馬叔的大腦，像是被孫主任辦公室裡那顆無形的炸雷，結結實實地又劈了一次。
他手裡的搪瓷茶杯，再也端不穩了，“哐當”一聲掉在桌上，茶水潑灑出來，浸濕了那張寫著七個名字的紙，也浸濕了他幾十年的處事不驚。
巧不巧？
這哪裡是巧！
這簡直是把一把鑰匙，直接塞到了他這個為開鎖而愁白了頭的人手裡！
他看著林舟，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感覺自己從裡到外，從過去到現在，甚至連未來的那點念想，都被眼前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看得通通透透，明明白白。
這哪裡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這分明是個成了精的老妖怪！
林舟沒有再說話，隻是將那張被茶水浸濕的紙，往馬叔麵前又推了推。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他們聽不清林舟最後低聲說了什麼，但他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馬叔的反應——那是一種信仰崩塌、三觀儘碎的表情。
馬叔死死地盯著那張名單，又抬頭看看林舟。
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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