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裡。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一輛破舊的長途客車,就嘶吼著從紅山縣汽車站出發了。馬叔坐在靠窗的位置,車窗玻璃上滿是灰塵和裂紋,窗外的景象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汽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著,每一次轉彎,都能看到懸崖下那片沉睡的縣城。馬叔看著那些熟悉的、低矮的房屋,在晨霧中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這一走,再回來時,這片天,可能就真的要變了。
車廂裡充滿了各種混雜的氣味,汗味、煙味、方便麵的味道,還有不知道誰帶上車的鹹魚乾的腥味。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因為顛簸,吐了一地。旁邊的大漢,脫了鞋,把腳翹在前麵的椅背上,鼾聲如雷。
馬叔對此毫不在意。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但實際上,他的腦子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林舟交給他的,是一個看似簡單,實則凶險無比的任務。孫廣才和周海濤,是這盤棋裡最不確定的兩枚棋子。他們是受害者,也是懦夫。他們心裡埋著足以掀翻劉三的炸藥,但引線,卻被恐懼和現實的泥潭死死地浸泡著。
馬叔的任務,就是要把這根引線,從泥潭裡撈出來,晾乾,然後,親手點燃它。
他要在人海茫茫的粵省,找到一個刻意隱藏自己、連走路姿勢都變了的跛子。他要在龍蛇混雜的川省,從成千上萬的散工裡,揪出一個爛賭鬼。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說服,這是大海撈針。
汽車終於駛出了山區,進入了平原。窗外的景色,從連綿的黃土高坡,變成了無儘的田野。馬叔睜開眼,從懷裡掏出那包“雙喜”牌香煙,抽出一根,卻沒有點燃,隻是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
那是金錢的味道,是繁華都市的味道,也是一個他即將踏入的、完全陌生的戰場的味道。
兩天一夜之後,當馬叔從一列綠皮火車的硬座車廂裡走出來,踏上粵省東官市的站台時,一股濕熱的、帶著工廠廢氣和無數人氣息的空氣,瞬間包裹了他。
巨大的車站,潮水般的人流,耳邊聽不懂的方言,眼前高聳入雲的建築。這一切,都讓他這個從北方小縣城來的人,感到了一絲眩暈。
他拎著那個土氣的帆布包,站在出站口,像一滴彙入大江的濁水,瞬間就被淹沒了。
他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太陽被厚厚的雲層和霧霾擋住,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他想起紅山縣那清澈得能看到星星的夜空,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按照林舟給的地址,他坐上了一輛開往厚街鎮的公交車。車上擠滿了和他一樣,麵帶倦容、眼神裡卻又帶著一絲對未來期盼的外鄉人。
“金利五金廠”,當馬叔拿著紙條,用蹩腳的普通話向路邊一個賣甘蔗的老伯打聽時,老伯看了他半天,搖了搖頭。
“後生仔,這廠子,兩年前就倒閉了。老板欠了一屁股債,跑路了。現在那地方,早就推平了,蓋了新的樓盤。”
馬叔的心,沉了一下。
沙盤推演的,是孫廣才最後出現的位置。但現實,卻已經往前走了兩年。
一個人,在一座有著上千萬流動人口的城市裡,消失了兩年。這和徹底蒸發,又有什麼區彆?
馬叔沒有氣餒,他衝老伯笑了笑,遞過去一根煙,然後自己也點上一根,蹲在馬路牙子上,和老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從工廠的規模,聊到當年的工友,再聊到那些工人都來自哪裡。
半個鐘頭後,馬叔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他從老伯的閒聊中,得到了一個不算線索的線索——當年金利五金廠,招了很多來自湘南的工人,因為那邊的人,能吃苦,工錢要得也低。
湘南同鄉會。
馬叔的腦海裡,跳出了這五個字。在異鄉,同鄉會是外來務工人員最重要也最穩固的社交圈。要找一個失聯的湖南人,去同鄉會打聽,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夜幕降臨,厚街鎮的工業區燈火通明,像一頭趴在地上的鋼鐵巨獸。馬叔走進一家路邊最常見的湘菜館,菜館裡擠滿了光著膀子、喝著廉價啤酒的工人。
他沒有急著打聽,隻是叫了一盤辣椒炒肉,一瓶啤酒,自顧自地吃喝起來。他聽著周圍的鄉音,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在耐心等待著獵物露出破綻。
他知道,他的長途奔襲,從這一刻,才算真正開始。而他要找的第一個人,那個叫孫廣才的跛腳男人,或許就在這片燈火的某一處,正被三年前的那個噩夢,死死地糾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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