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巨港蘇丹的盟約如同在南洋投下了一塊巨石,漣漪迅速擴散開來。舊港明軍商站的建立,以及大明水師分艦隊的常駐,讓周邊飽受荷蘭東印度公司壓迫的土邦和華商看到了希望,但也引來了更深的敵意。
月港,總督行轅。沈滄瀾仔細閱讀著鄭經和俞安國從舊港發回的詳細報告,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戚繼光與海鬼張坐在下首,靜待他看完。
“鄭經和俞安國在舊港乾得不錯,”沈滄瀾放下報告,對二人道,“初步站穩了腳跟,與當地土邦建立了聯係,商站也在建設之中。但荷蘭人果然不會坐視,其私掠船活動日益猖獗,已有兩艘落單的華商貨船遭劫。而且,科恩試圖聯合西班牙人的消息,恐怕並非空穴來風。”
海鬼張啐了一口:“他娘的,這些紅毛鬼就跟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正麵打不過,就玩陰的!”
戚繼光沉吟道:“私掠船如同附骨之疽,防不勝防。我水師主力若長期被牽製在護航上,則無力開拓更遠航路,亦難以應對可能出現的西夷聯軍。需想個根治之法。”
“根治?”沈滄瀾走到海圖前,手指點在舊港位置,然後劃向爪哇海,最終停在標注著“巴達維亞”的點上,“唯有打掉其巢穴,或至少讓其感受到切膚之痛,不敢再輕易滋擾。但強攻巴達維亞,目前實力尚有不逮。”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所以,我們也要變。他們玩海盜戰術,我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戚將軍,立刻從水師和鄭經麾下的海商中,遴選精通水性、悍勇敢戰之士,組建數支‘獵鯊船隊’!船不求大,但求快、靈、狠!配備強弓硬弩、火銃、乃至咱們新造的小型霹靂炮!他們的任務是,主動出擊,巡弋於南洋主要商路及荷蘭據點附近,專司獵殺西夷私掠船及落單商船!”
戚繼光眼中精光一閃:“以毒攻毒!此法甚好!既可打擊敵囂張氣焰,護我商路,亦可鍛煉精兵,繳獲敵資。隻是……此舉恐會授朝中某些人以口實,言我‘亦盜亦兵’,有失天朝體統。”
沈滄瀾冷哼一聲:“體統?若商路斷絕,僑胞受戮,稅源枯竭,那才是真正的有失體統!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此事由我一人承擔!你隻管去辦,要快,要隱秘!”
“末將領命!”戚繼光不再多言,起身便去安排。
海鬼張湊過來,咧著嘴笑道:“小子,這‘獵鯊’的主意夠狠!老子這邊有不少徒子徒孫,常年在南洋跑船,熟悉那些鬼崽子出沒的水道,可以給他們當向導!”
“有勞前輩!”沈滄瀾拱手,“情報至關重要。荷蘭人、西班牙人在南洋的各處據點、兵力部署、船隊航線,越詳細越好!”
就在月港緊鑼密鼓籌備“獵鯊”行動時,遠在舊港的鄭經和俞安國也麵臨著新的挑戰。
這一日,陳永華帶著一位風塵仆仆的商人匆匆來到商站。那商人一見鄭經,便噗通跪地,聲淚俱下:“鄭將軍!俞將軍!請為小民做主啊!”
鄭經連忙扶起他:“兄台請起,有何冤屈,但說無妨。”
那商人泣聲道:“小民乃漳州海商,前日載一船瓷器、布匹往爪哇北岸的紮巴拉貿易,不料在巽他海峽附近,被三艘懸掛荷蘭旗的快船攔截!他們不由分說,便開槍開炮,搶了貨物不說,還將船上的水手、夥計……儘數屠戮!小民僥幸抱著一塊木板漂流,才被過往漁船所救……可憐我那船上三十多條人命啊!”說罷已是嚎啕大哭。
帳內眾人聞言,無不勃然變色。俞安國一拳砸在案上,虎目含煞:“畜生!劫財也就罷了,竟敢如此濫殺無辜!”
鄭經臉色鐵青,強壓著怒火問道:“可看清是哪裡的船?有何特征?”
那商人努力回憶道:“船不大,但帆是典型的荷蘭樣式,船首似乎……似乎畫著一個黑色的骷髏頭!”
“黑色骷髏頭……”通譯陳阿伯臉色一變,“那是‘黑鬱金香號’!荷蘭東印度公司旗下最凶殘的私掠船長範·赫斯的座艦!此人嗜殺成性,專挑我華商下手,在爪哇海一帶惡名昭著!”
“範·赫斯……”鄭經眼中殺機畢露,“好!很好!老子正愁沒地方開刀,就拿這黑鬱金香祭旗!俞將軍,點齊人馬,咱們去會會這個屠夫!”
俞安國相對冷靜:“鄭公子,仇要報,但不可衝動。巽他海峽靠近巴達維亞,是荷蘭人的核心勢力範圍,必有重兵把守。我們若大隊人馬前往,恐遭埋伏。”
“那怎麼辦?難道就任由這廝逍遙法外?”鄭經梗著脖子。
陳阿伯沉吟道:“兩位將軍,或許……可以智取。據我所知,這範·赫斯雖凶殘,卻極好賭,尤其喜歡一種叫‘巴卡拉’的西夷牌戲。每月望日前後,他常會偷偷離開巴達維亞,到附近一個叫‘椰子島’的隱秘小港,與一些亡命之徒聚賭。”
“椰子島……”俞安國看向海圖,“此地偏離主航道,島嶼不大,易於隱蔽。若情報準確,倒是設伏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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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經立刻來了精神:“那就乾!我帶一隊精銳,乘快船悄悄摸上去,宰了這狗日的!”
俞安國搖頭:“你是商隊統領,不可輕易涉險。此事,交給我。我帶‘獵鯊’一隊前去,人數不需多,三十精銳足矣,趁其不備,雷霆一擊!”
計議已定,俞安國立刻從護航艦隊和商隊護衛中挑選了三十名最精銳的士兵,人人配備短刃、火銃、弓弩,分乘三艘沒有任何標識的快船,趁著夜色悄然離開舊港,駛向茫茫大海。
五日後,椰子島。這是一個被茂密椰林覆蓋的小島,僅有的一處簡陋碼頭旁,停靠著幾艘樣式各異的船隻,其中一艘船的船首,赫然畫著猙獰的黑色骷髏頭。
夜色深沉,島上唯一的酒館裡卻人聲鼎沸,煙霧繚繞。滿臉虯髯、身材高大的範·赫斯正賭到興頭上,將一大把銀幣拍在桌上,用荷蘭語粗魯地吼叫著。他的幾名手下也分散在酒館各處,喝酒作樂。
就在此時,酒館的木門被猛地撞開!數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湧入,手中弓弩火銃齊發!
“噗噗噗!”
“砰!砰!”
毫無防備的荷蘭海盜瞬間倒下一片!酒館內頓時大亂,驚叫聲、咒罵聲、杯盤碎裂聲響成一片。
“有埋伏!”範·赫斯反應極快,一把掀翻賭桌作為掩體,拔出手銃還擊。
俞安國身先士卒,手中腰刀如匹練般斬出,將一名試圖衝上來的海盜砍翻,厲聲喝道:“專殺黑鬱金香!降者免死!”
戰鬥短暫而激烈。有心算無心,俞安國帶來的又是百裡挑一的精銳,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酒館內的抵抗便被徹底粉碎。範·赫斯身中數彈,被兩名士兵死死按在地上,兀自掙紮咆哮。
俞安國走到他麵前,用從陳阿伯那裡學來的簡單荷蘭語,冷冷道:“範·赫斯,為你殺害的無辜華人,償命吧。”
刀光一閃,惡名昭著的“黑鬱金香”船長就此殞命。
俞安國下令將島上其餘海盜船隻儘數焚毀,隻帶著範·赫斯的人頭和繳獲的財物、文件,迅速撤離。當巴達維亞的荷蘭守軍聞訊趕來時,隻剩下燃燒的船隻廢墟和滿地的狼藉。
消息傳開,南洋震動。華商奔走相告,歡欣鼓舞。而荷蘭東印度公司內部,則是一片驚怒。科恩總督在巴達維亞的官邸內,狠狠地將一份報告摔在地上,對著手下咆哮:
“廢物!都是廢物!連自己的船長都保護不了!明國人……他們竟敢深入到我們的心臟地帶!這是在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他喘著粗氣,眼中閃爍著陰鷙的光芒:“傳令下去,所有艦船加強戒備!還有,給馬尼拉的西班牙總督去信,就說……我同意他的提議,是時候,讓這些傲慢的明國人,嘗嘗真正的苦頭了!”
海麵上的風,似乎變得更加凜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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