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港巴達維亞)的夜晚,海風帶著鹹腥與隱約的香料氣息拂過城垛。製置使衙署原總督府)的書房內,燭火通明。沈滄瀾正伏案批閱文書,新任的“南洋安撫製置使”頭銜帶來的不僅是榮耀,更是堆積如山的政務。
一陣急促而穩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來者是戚繼光,他雖已晉位鎮國將軍,但眉宇間的沉毅與警惕絲毫未減。
“製置使。”戚繼光的聲音帶著一絲深夜到訪的凝重。
沈滄瀾放下筆,揉了揉眉心:“元敬,何事深夜前來?是聯合艦隊操演出了岔子?”
“非是操演。”戚繼光走到巨大的南洋海圖前,手指點在滿剌加馬六甲)海峽以西的區域,“是西麵的哨探回來了,帶來了確切消息。”
沈滄瀾神色一凜,起身走到圖前:“說。”
“葡萄牙人在果阿臥亞)確實增兵了,雖然動作隱蔽,但我們的探子還是發現了端倪。他們加固了炮台,港內至少新增了兩艘大型戰艦。更重要的是,”戚繼光的手指向西移動,落在阿拉伯海區域,“關於那些新旗幟的消息證實了。是英吉利人。他們的船隻,懸掛紅白藍三色旗,數量不多,但船型與荷蘭、葡萄牙皆有不同,似乎更注重速度和遠航能力。他們目前主要在阿曼、波斯一帶活動,與當地部落交易,尚未東進至印度沿岸。”
“英吉利……”沈滄瀾低聲重複著這個略顯陌生的名字,目光銳利如刀,“看來,荷蘭人留下的真空,吸引來了新的鬣狗。葡萄牙人加強戒備,是感受到了威脅,還是……另有所圖?”
戚繼光沉吟道:“葡萄牙人與我大明素有貿易,濠鏡澳門)還在他們手中,按理說應不至於立刻與我翻臉。但臥亞是其印度洋霸權的核心,他們加強防禦,也在情理之中。倒是這英吉利,其動向需格外關注。據俘虜的荷蘭工匠零星提及,此國位於歐羅巴西北,與西班牙、荷蘭皆有過節,海軍實力不容小覷。”
沈滄瀾沉默片刻,忽然問道:“我們派往天方阿拉伯)和波斯的商隊,情況如何?”
“已按您的吩咐,以民間商行的名義派出了三支,攜帶有絲綢、瓷器和茶葉,意在打通商路,結交當地勢力,並收集情報。目前尚未有消息傳回。”徐汝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顯然也被驚動了,披著外袍走了進來。
沈滄瀾看向兩位最重要的助手,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陰影:“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想穩固南洋,但西洋人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葡萄牙人尚可羈縻,但這新來的英吉利,意圖不明,且其活動區域已逼近我西洋商路要衝。”
他頓了頓,決然道:“不能坐等他們上門。元敬,聯合艦隊的遠航訓練必須提前。一個月內,我要你組織一支分艦隊,以三到四艘主力艦為核心,配屬快船補給,前出滿剌加海峽,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巡航訓練。巡航範圍,西至錫蘭斯裡蘭卡)附近海域即可,暫不深入印度洋腹地。目的有三:其一,錘煉遠洋作戰能力;其二,向葡萄牙人及可能存在的英吉利人展示力量,使其知難而退;其三,接應並護衛我們派往西方的商隊。”
戚繼光眼中精光一閃,沒有任何猶豫:“繼光領命!隻是,艦隊初成,遠航經驗不足,深入陌生海域,風險不小。”
“風險自然有,但此險必須冒。”沈滄瀾語氣堅定,“雛鷹不經曆風雨,如何搏擊長空?我大明水師若隻想困守南洋,與昔日閉關鎖國何異?此次巡航,以練兵、示警為主,非到萬不得已,避免與任何勢力衝突。但若有人主動挑釁,亦需給予堅決回擊,打出我大明的威風!”
“末將明白!”戚繼光肅然抱拳,“定不負製置使重托!”
徐汝誠略顯擔憂:“製置使,朝廷那邊……如此動作,是否會引來非議?言官若彈劾我等擅啟邊釁……”
沈滄瀾擺了擺手,目光深邃:“徐老多慮了。朝廷既授我‘總攬南洋一切軍政、外交、商貿’之權,便是許我臨機專斷之責。西洋人蠢蠢欲動,難道我們要等他們的炮艦開到滿剌加門口才有所動作嗎?防患於未然,正是我等職責所在。況且,”他嘴角微揚,“我們隻是‘訓練巡航’,合乎情理。至於西洋人如何解讀,那是他們的事。”
他看向戚繼光:“元敬,此行你親自帶隊。鄭經性子急躁,還需在南洋多磨煉,此次就不讓他去了。艦隊人選、物資補給,由你全權調配,務必周全。”
“是!”戚繼光再次應諾,隨即又道,“製置使,那些願意效力的荷蘭工匠,關於火炮射程和精度,以及船體抗風浪性,提出了一些改良建議,我已命人記錄並讓小範圍試驗,似有些效果。是否可挑選部分應用於此次巡航的艦船?”
沈滄瀾思忖片刻,點頭道:“可。取其可信、有效者用之。但要嚴格控製,確保安全。這也是一次檢驗‘師夷長技’成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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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議已定,戚繼光與徐汝誠便告辭離去,各自準備。書房內重歸寂靜,沈滄瀾獨自站在海圖前,目光越過南洋,投向那片更加浩瀚而充滿未知的西洋。
他知道,派出這支巡航艦隊,意味著大明海權正式邁出了走向深藍、直麵西方挑戰的關鍵一步。前路是機遇,更是風險。但他彆無選擇,在大航海的時代洪流中,唯有勇立潮頭,方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一個月後,安撫港碼頭上,三艘經過部分技術改造的主力炮艦包括戚繼光的座艦“靖海”號)及數艘輔助船隻組成的巡航艦隊整裝待發。龍旗在桅杆頂端獵獵作響,官兵精神抖擻。
沈滄瀾親臨碼頭送行。
“元敬,一切小心。穩紮穩打,勿貪功冒進。”沈滄瀾握著戚繼光的手,鄭重叮囑。
“製置使放心,繼光曉得輕重。”戚繼光沉聲回應,“此去,必揚我國威,探明虛實,平安歸來!”
“出發!”
隨著戚繼光一聲令下,艦隊緩緩駛離港口,迎著初升的朝陽,向著西方,向著那片蘊藏著機遇與挑戰的未知海域,堅定地駛去。
港口的了望塔上,沈滄瀾、徐汝誠、鄭經等人目送著艦隊消失在視野儘頭。
鄭經咂了咂嘴,有些羨慕:“可惜了,沒能跟戚將軍一起去西洋逛逛。”
沈滄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戰場在南洋。聯合艦隊主力尚需你來協助操練,各邦若有異動,也需你這柄利劍去震懾。穩固後方,同樣重要。”
他轉身,望向南方廣袤的南洋諸島,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西洋的波瀾初現,而我們南洋的根基,必須萬無一失。走吧,還有很多事要做。”
新的挑戰已然來臨,大明海權的航船,正駛向更加廣闊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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