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零度封存區的死寂,被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冰層綻裂的“哢嚓”聲打破。
覆蓋在鐘離身軀上的、剔透如同萬年玄冰的封存晶體,表麵出現了一道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裂痕。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痕如同擁有生命的藤蔓,無聲而迅速地蔓延開來,頃刻間布滿了整個冰晶表麵。並非狂暴的崩解,而是一種……緩慢的、帶著某種韻律的剝離。冰晶碎片並未飛濺,而是化作細碎的、閃爍著幽藍星芒的冰塵,如同被無形的引力牽引,緩緩飄散、融入空氣中。
冰塵散儘,露出了下方那具身軀。
依舊是那身殘破的黑色風衣,沾染著大片乾涸的冰藍與暗紅血跡,觸目驚心。皮膚依舊是冷硬的蒼白,如同上好的寒玉,但皮膚下那些蛛網般遍布的、幽藍色的冰裂紋血痕,此刻卻黯淡了許多,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壓製、撫平,不再呈現出即將碎裂的恐怖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頭銀發。不再是枯槁死灰,而是恢複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月下寒霜般的光澤,雖然依舊黯淡,卻不再像毫無生機的敗草。銀發淩亂地鋪散在冰冷的合金平台上,幾縷發絲粘在蒼白如紙的額角和臉頰上。
然後,那如同冰雕般、覆蓋著濃密睫毛的眼瞼,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一次,兩次……
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那沉重的眼瞼,終於艱難地、緩慢地掀開了一道縫隙。
露出的,不再是寒星般銳利冰冷的眸子,而是……一片空洞。
如同宇宙儘頭最深邃的冰淵,沒有任何焦點,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虛無。瞳孔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能完全散去的、凍結萬物的幽藍光澤,但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
沒有呼吸的起伏,沒有心跳的搏動。維生儀器連接在他她)身上,顯示的生命曲線依舊是一條近乎平直的線,隻是……不再像之前那樣無限趨近於零,而是極其極其微弱地、幾乎無法被捕捉地波動了一下。
醒了。
或者說,從永恒的冰封長眠中,被強行拉回了一絲遊絲般的意識。
但這蘇醒,脆弱得如同初春冰麵下第一縷將斷未斷的水流。
“報告!絕對零度封存區!目標……目標封存解除!生命信號……出現微弱自主波動!重複,目標出現蘇醒跡象!”監控人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緊張,瞬間傳遍了相關區域。
陸戰的身影幾乎是瞬間出現在封存區的觀察窗外。他看著平台上那緩緩睜開空洞雙眼的鐘離,冷硬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成功了?不,這距離成功還太遠!但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保持最高級彆觀察!非必要不得進入!能量場維持靜默狀態!醫療組待命!沈巍,立刻過來!”陸戰的命令簡潔而迅速。
沈巍很快趕到,看著觀察窗內的景象,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充滿了震驚與研究的狂熱。“不可思議……本源近乎燃儘,竟能強行凝聚一絲意識回歸……這需要何等恐怖的意誌力?或者說……他她)的存在本質……”他飛快地記錄著儀器上微弱到極致的數據變化,“生命體征……無法用現有模型解釋……更像是一種……‘概念’的暫時凝聚?能量水平……近乎於無,比剛出生的嬰兒還要脆弱萬倍……”
隔離觀察室內,一片死寂。
鐘離那雙空洞的冰淵之眸,茫然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沒有思維,沒有記憶,隻有一種源自生命最本能的、無邊無際的虛弱和冰冷。仿佛整個宇宙的重量都壓在這具殘破的軀殼上,而支撐它的,隻有一絲隨時會斷裂的、名為“存在”的細線。
時間,在這片冰冷中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那空洞的視線,極其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般,轉動了一下。
目光,落在了觀察窗外。
那裡,站著陸戰和沈巍。
鐘離的目光沒有任何聚焦,仿佛穿透了他們,穿透了厚重的合金牆壁,投向更遙遠的、未知的虛空。但就在這無意識的一瞥之後,那空洞的冰淵深處,似乎……波動了一下。
不是情緒,不是認知。
更像是一種……本能的確認。
確認自己,還在“此處”。
確認自己,尚未徹底消散。
然後,那空洞的視線,再次失去了焦點,緩緩地……閉合。
眼瞼垂下,遮住了那片冰冷的虛無。
銀發下,那冷硬蒼白的下頜線條,似乎微微繃緊了一瞬,仿佛在對抗那無邊的虛弱,試圖抓住最後一點意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