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
意識像是從無底深淵裡被強行拽出,猛地灌進一具熟悉的軀殼。陸沉睜開眼,劇烈的頭痛讓他幾乎嘔吐,胃裡空蕩蕩的,隻有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翻湧。
不是戰場。
沒有震耳欲聾的炮火,沒有金屬扭曲的尖叫,沒有矽基寄生獸那令人牙酸的嘶鳴。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廉價吸頂燈蒙著一層灰,陽光從沒拉嚴的窗簾縫隙擠進來,在布滿灰塵的空氣裡劃出一道刺眼的光柱。
他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嗬……”他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猛地從床上坐起,汗水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背心。他下意識摸向腰間,那裡空無一物,沒有配槍,沒有軍用匕首,隻有睡褲鬆緊帶的觸感。
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理智的堤壩。最後定格的一幕,是熾熱的金屬流貫穿身體,是視野裡那台塗著八一軍徽的重型坦克,炮塔緩緩轉動,原本應對準敵人的粗長炮管,卻噴射出毀滅的火光,將臨近的步兵戰車撕成碎片。通訊頻道裡最後傳來的,不是敵人的電磁乾擾,而是裝甲部隊內部通訊網絡被寄生、被篡改的詭異指令流!
情報……那個用半個偵察班性命換來的、關於矽基寄生獸能夠通過電子神經節點感染機械的情報……他沒來得及送出去!不是因為信道堵塞,是因為他當時根本不相信,認為那是前線士兵在極端壓力下的臆想!他壓下了那份報告,選擇了更“符合邏輯”的判斷!
一個通訊兵,一個微不足道的猶豫,葬送了整個東部防線。
悔恨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臟。
他跌跌撞撞衝下床,撲到書桌前。桌上的電子台曆清晰地顯示著日期:2025年,6月12日,上午8點37分。
距離那場改變一切的隕石雨,還有整整七天。
距離第一個百萬人口大城市淪陷,還有十天。
時間,前所未有的緊迫!
不能再猶豫,不能再犯任何錯誤!這一次,必須把情報送出去,送到真正能采取行動的人手裡!個人力量在末世洪流中渺小如塵,隻有國家機器,隻有軍隊,才有可能扭轉那場注定發生的悲劇。
目標明確:軍區情報處。直接找最高負責人?不,層級太高,反而會被當成瘋子拒之門外。需要一個切入點,一個能引起警惕,又不會直接被無視的借口。
“退伍老兵……緊急軍情……”陸塵喃喃自語,眼神銳利起來。他前世是東部戰區第七裝甲師直屬通訊營的上等兵,退伍手續還沒完全辦妥,這個身份有足夠的可信度,又不會因為現役身份受到太多內部條例掣肘。
關鍵是“貨”!空口無憑,必須拿出硬貨,足以撼動那些經驗豐富的情報軍官的硬貨!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指尖的顫抖。集中精神,回想前世在戰場上用生命代價換來的細節——那些矽基寄生獸的形態:初期寄生於人體的“宿主型”,保留部分人類特征,肌肉纖維被矽化,力大無窮,皮膚下閃爍著不祥的金屬光澤;後期由大量宿主融合或吞噬金屬物質形成的“聚合型”,如同移動的鋼鐵肉山,破壞力驚人。還有它們的弱點……高頻聲波!特定頻率的聲波能引起它們體內矽基結構的共振,足以讓它們痛苦甚至崩潰!
隨著他的回憶,奇異的事情發生了。視野中,淡藍色的半透明數據流開始浮現,如同最精密的全息投影,但隻有他能看見。寄生獸的三維結構圖、能量核心分布、矽基神經節點鏈路、聲波頻率共振曲線……無數複雜的信息以幾何圖形和數字的形式自動生成、排列組合。
這就是他重生後覺醒的能力——“寄生獸數據可視化”!
但這能力有其局限。信息隻能他本人看見,無法直接傳輸或展示給他人。必須轉化為這個時代能夠理解和接受的形式——文字、圖紙。
“噗——”圓珠筆尖因為用力過猛,在紙張上戳開一個小洞。陸沉甩開廢紙,重新抽過一張a4打印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腕穩定,線條流暢,仿佛前世在軍校受過的基礎繪圖訓練在這一刻被激活。他不再思考,隻是將視野中那些清晰無比的數據,“複印”到紙上。
一幅幅細節精確到令人發指的素描圖躍然紙上:宿主型寄生獸肌肉矽化的紋理,關節處突出的尖銳骨刺;聚合型那扭曲、縫合怪般的形態,以及核心能量源的位置標注。旁邊配以簡練的文字說明:弱點分析高頻聲波,頻率範圍建議100khz500khz)、行為模式預測、初期識彆特征……
他一口氣繪製了十幾張圖紙,寫了三頁密密麻麻的說明。手腕酸麻,額頭見汗,但眼神卻越來越亮。
時間已近正午。他換上一套半舊的體能訓練服,找出塵封的退伍證明預備役證件),將圖紙和說明小心折好,塞進一個普通的文件袋。出門前,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短暫安寧的“家”,義無反顧地踏入窗外明媚但注定短暫的光明中。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
東部戰區,某前沿基地大門哨卡。
“軍事禁區,嚴禁靠近!請立即離開!”衛兵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黑洞洞的槍口在哨亭後若隱若現。
陸沉在警戒線外站定,舉起手中的文件袋,朗聲道:“我是退伍老兵陸沉,有極端重要的緊急軍情,必須當麵呈交情報處負責同誌!”他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焦急而真誠,而不是精神錯亂。
“什麼軍情?按規定,你需要通過地方武裝部逐級上報!”衛兵顯然見慣了各種突發情況,流程熟悉。
“來不及了!事關重大,涉及最高國家安全,必須直接上報!”陸沉堅持,同時亮出了自己的預備役證件,“這是我的證件!我以軍人的榮譽擔保,情報的真實性和緊迫性!”
也許是“最高國家安全”這幾個字觸動了敏感神經,也許是陸沉身上那股經曆過血火磨礪後殘留的、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氣質讓衛兵有些猶豫。在對講機裡低聲彙報幾句後,衛兵示意他原地等待。
幾分鐘後,一輛軍用吉普車駛來,下來兩名表情嚴肅的軍官。檢查證件,簡單詢問,隨後陸沉被“請”上了車。沒有手銬,但氣氛絕對稱不上友好。
他被帶進一棟不起眼的辦公樓,穿過幾條安靜的走廊,最終進入一間標準的審訊室。四壁隔音,一桌三椅,頭頂是冰冷的攝像頭。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門被推開,一名四十歲左右、肩扛兩杠兩星的中校軍官走了進來。他身材精乾,步伐沉穩,眼神銳利如鷹,掃過陸沉時,帶著審視和毫不掩飾的懷疑。他身後跟著一名拿著記錄本的年輕尉官。
“陸沉?”中校在對麵坐下,將陸沉的預備役證件放在桌上,手指點了點,“我是軍區情報處主任,趙毅。你說你有緊急軍情?”
“是,趙主任。”陸沉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將文件袋推了過去,“所有情況都在裡麵。請務必在三天內,不,最好立刻上報最高指揮部,全國範圍內啟動應急準備。”
趙毅沒有立刻去碰文件袋,而是身體微微前傾,帶來一股無形的壓力:“退伍兵……緊急軍情……你知道謊報軍情,尤其是這種層級,是什麼後果嗎?”
“很清楚。軍事法庭,重則死刑。”陸沉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但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趙毅盯著他看了幾秒,終於伸手拿過文件袋,抽出裡麵的圖紙和說明。他翻看的速度很快,但眉頭越皺越緊。圖紙畫得相當專業,甚至可以說精細得過分,那些怪物的描述栩栩如生,弱點分析頭頭是道。但這內容……太荒誕了!
“矽基寄生獸?隕石雨帶來?通過寄生人類變異?”趙毅抬起頭,嘴角扯起一絲冰冷的笑意,揚了揚其中一張紙,“你說三天後,也就是6月15日,會有一場全球性的隕石雨降臨地球?而且你還能精準預測主要落點,比如……東經118.3度,北緯32.1度,覆蓋江淮流域?”
“誤差不會超過0.1度。”陸沉補充道,眼神沒有任何閃爍。這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用即將發生的、無法偽造的天文現象作為敲門磚。這個落點坐標,是他前世記憶裡,第一次較大規模隕石墜落的區域之一,波及了一個人口稠密的縣城,造成了初期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