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四小時,是在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和極致壓抑的忙碌中度過的。
地表之上,城市化為鋼鐵與混凝土的墳墓,隻有風聲穿過殘破樓宇的嗚咽,以及遠方“熔爐”方向傳來的、如同巨獸心跳般越來越密集的低沉轟鳴。所有能移動的人員和關鍵設備都已轉入地下,厚重的防爆門層層落下,將人類文明最後的火種與即將降臨的毀滅隔絕開來。
地下指揮中心,成為了這場風暴中最後的神經中樞。雖然大部分指揮功能已下放或轉入更深層的掩體,但司令員、趙毅等最高決策層以及核心通訊、情報部門依舊堅守在此。巨大的屏幕上,代表著全球“熔爐”的能量信號已儘數轉為刺眼的猩紅,如同垂死恒星爆發前最後的耀斑。
陸沉被安置在相鄰的、由“利劍”小隊精銳寸步不離守衛的核心醫療隔離室內。他依舊昏迷,但監測儀器顯示他的腦波活動劇烈得異常,仿佛在與某種無形的力量進行著殊死搏鬥。那偶爾從唇邊溢出的、意義不明的破碎音節,讓守在一旁的趙毅心頭沉重。
“所有深空監測信號……消失了。”一名技術軍官澀聲報告,“不是乾擾,是……徹底的中斷。仿佛有什麼東西,屏蔽了整個近地空間。”
這意味著,他們徹底變成了瞎子,無法知曉柯伊伯帶外那個“焦點”的動向,也無法預測“鐵雨”精確的降臨軌跡。
時間,在心跳聲中流逝。
三小時。
兩小時。
一小時……
當倒計時進入最後三十分鐘時,刺耳的全球警報聲,通過所有尚能工作的地下廣播係統,在每一個人類據點內淒厲響起!這是最高級彆的來襲預警!
“檢測到多批次、高速度、低雷達反射截麵目標突破高層大氣!”
“數量……無法統計!成千上萬!”
“軌跡覆蓋全球!重複,覆蓋全球!”
“預計第一波接觸……五分鐘!”
指揮中心內,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主屏幕上那由全球殘存雷達站點拚湊出的、令人絕望的態勢圖——無數細小的、高速移動的光點,如同致命的蝗群,正從大氣層外俯衝而下,拖曳出熾熱的尾跡,朝著預設的每一個重要目標精準撲去!
來了!“鐵雨”,來了!
“啟動所有剩餘防空單位!自由開火!儘力攔截!”司令員的聲音透過內部廣播,傳達到每一個尚能接通的防空陣地。
然而,回應是蒼白無力的。稀疏的防空炮火和零星升空的導彈,在那鋪天蓋地的鋼鐵洪流麵前,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隻能濺起微不足道的漣漪。那些被寄生獸熔煉、重鑄的“鐵雨”單位,不僅速度極快,而且具備詭異的機動能力和強大的電磁乾擾,絕大部分攔截均告失敗。
五分鐘後。
第一波打擊降臨!
透過深埋地下的傳感器和少數冒著被摧毀風險升起的光學探頭傳回的破碎畫麵,地表之上的景象宛如地獄重啟。
那並非傳統的爆炸。無數扭曲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梭形或碟形物體,大小不一,如同擁有生命般,以驚人的速度和精度,撞擊、鑽透、甚至融化身下的一切目標!
堅固的軍事基地堡壘在密集的撞擊下如同沙堡般崩塌,化作衝天的火光和濃煙;巨大的雷達天線陣列被攔腰斬斷,扭曲著倒下;曾經繁華的城市地標建築被連續的鑽地攻擊貫穿,內部結構連環爆炸,燃起熊熊烈焰;重要的橋梁、隧道入口、發電廠、水壩……所有具有戰略價值或能支撐人類文明重建的基礎設施,都成為了“鐵雨”無情洗禮的目標。
爆炸聲並非主角,更多的是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混凝土粉碎聲,以及那種高頻物體撕裂空氣帶來的、仿佛要震碎靈魂的尖嘯!
整個星球的地表,仿佛被一層死亡的金屬風暴所覆蓋。火光映紅了天空,濃煙遮天蔽日,大地的震動甚至穿透了厚厚的地層,傳到地下深處,帶來持續不斷的、沉悶的轟鳴。
指揮中心內,屏幕上一個接一個的代表地麵設施和防空陣地的光點迅速熄滅。通訊頻道裡充斥著最後時刻的爆炸聲、雜音,以及偶爾傳來的、戛然而止的慘叫。
每一秒,都有無數堅守到最後的士兵和來不及完全撤離的人員在鋼鐵暴雨中化為灰燼。每一秒,人類文明在地表之上的痕跡都在被無情地抹去。
趙毅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殷紅的血痕。他看著屏幕上的毀滅景象,看著醫療監護儀上陸沉依舊劇烈波動的生命曲線,一股混合著無力、憤怒和巨大悲愴的情緒幾乎要將他淹沒。
這就是高等文明的“淨化”嗎?冰冷,高效,不容置疑,如同擦拭掉棋盤上無用的塵埃。
“鐵雨”的洗劫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
當最後一批“鐵雨”單位耗儘動能,或撞擊目標,或墜毀在地表,那令人窒息的尖嘯和爆炸聲才逐漸平息下來。
但地表並未恢複寂靜。取而代之的,是燃燒的劈啪聲,建築殘骸持續坍塌的轟鳴,以及……某種新的、更加令人不安的、仿佛無數細小金屬部件在移動和組合的“沙沙”聲。
幸存的傳感器傳回的畫麵顯示,那些墜毀或完成攻擊的“鐵雨”單位殘骸,並未完全死去。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開始蠕動、分解,與周圍的金屬廢墟融合,仿佛在進行著新一輪的……重構?
“報告……能量監測顯示,全球範圍內,多個‘主宰’級節點的信號……正在快速恢複和增強!”技術軍官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它們……它們在利用‘鐵雨’攻擊後的廢墟,加速擴張和強化自身的‘局域時空信息場’!”
“鐵雨”不僅僅是毀滅,它更是一場播種,一場施肥!它在用人類的城市和文明遺骸,滋養和壯大敵人!
指揮中心內,一片死寂。絕望,如同冰冷的深海,淹沒了每一個人。
他們躲過了鋼鐵的暴雨,卻仿佛墜入了更加深邃和黑暗的深淵。
就在這時——
嘀!嘀!嘀!
陸沉所在的醫療隔離室內,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
“生命體征出現劇烈波動!血壓飆升!神經電信號超載!”
“他……他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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