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紅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張紙片了。輕飄飄的,胃裡像被什麼東西掏得乾乾淨淨,連帶著五臟六腑都縮成了一團。以前看那些減肥廣告說什麼“腹中空空的感覺真好”,純屬放屁。真正的饑餓根本不是那種矯情的空虛感,而是一種持續不斷的、鈍刀子割肉般的折磨。胃像個獨立的小怪物,在自己收縮、攪動,發出各種咕嚕、嘰裡咕嚕的怪聲,一陣陣酸水不受控製地往上冒,燒得喉嚨火辣辣的。
黑暗讓這種感覺放大了十倍。她蜷在盒子角落,把所有能想到的美食在腦子裡過了個遍。烤得滋滋冒油的羊排,上麵撒著孜然和辣椒麵;熱氣騰騰的火鍋,毛肚在紅油裡七上八下;甚至以前她覺得膩得要死的奶油蛋糕,現在想起來那甜膩軟糯的口感都讓她瘋狂咽口水。想著想著,嘴裡好像真的有了點味道,結果是更餓了。胃裡那小怪物鬨騰得更凶,抓撓著她的神經。
“老東西……什麼時候投喂啊……”她迷迷糊糊地想著,耳朵豎得老高,捕捉著外麵的任何一絲動靜。李衛國的腳步聲,椅子拖動的聲音,甚至他輕微的咳嗽聲,都能讓她心裡一緊,燃起一絲希望,隨即又陷入更深的等待。時間變得黏稠而漫長,每一秒都像是在糖漿裡掙紮。
終於,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了。是盒子底部那個小機關被撥動的聲音!段新紅像被注入了強心針,猛地撲到那個縫隙前,眼睛死死盯著。一小撮東西掉了進來,散落在木板上。借著微弱的光,她看清了——還是那些乾硬得像小石子一樣的米飯粒,寥寥十幾顆,旁邊放著指甲蓋那麼大、黑乎乎的鹹菜疙瘩。
要在以前,段新紅看到這東西能直接把盒子掀了。現在,她的眼睛幾乎冒出綠光。她像餓狼一樣撲上去,手因為激動有些發抖,小心翼翼地、一顆一顆地把那些飯粒撿起來。也顧不上什麼乾淨埋汰了,直接塞進嘴裡,用儘力氣咀嚼。飯粒硬邦邦的,幾乎沒什麼水分,嚼在嘴裡像在啃木屑。但她嚼得無比認真,仿佛在品嘗什麼絕世美味,連沾在手指上的碎渣都舔得乾乾淨淨。那鹹菜齁鹹,她隻敢用門牙小心地磕下一絲絲,在嘴裡含化了,騙騙味蕾。
這點東西下肚,非但沒有緩解饑餓,反而像在燒紅的鐵板上滴了幾滴水,“刺啦”一聲,激起了更洶湧的饑餓感。胃裡的小怪物被這點微不足道的食物喚醒了,開始更瘋狂地咆哮、撕扯。她甚至能感覺到胃壁相互摩擦的那種空洞的疼痛。
“水……給點水啊……”她扒著透氣孔,用儘力氣朝外喊,聲音乾澀沙啞。外麵靜悄悄的,李衛國像是根本沒聽見。渴,比餓還難熬。嘴唇已經乾裂起皮,稍微一動就扯得生疼。喉嚨裡像是在冒煙,吞咽口水都變成一種奢侈,因為根本沒什麼口水可吞。
她想起昨天,或者前天?李衛國心情似乎不錯,除了飯粒和鹹菜,居然還額外塞進來一小塊蘋果!指甲蓋那麼大,已經有些氧化發黃,但那可是水果啊!她當時激動得差點哭出來,捧著那塊蘋果像捧著稀世珍寶,小口小口地啃,讓那一點點可憐的甜味在嘴裡慢慢化開,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可現在呢?彆說蘋果,連水都沒有。那老家夥絕對是故意的!他在用這種最原始、最基礎的方式折磨她,讓她清晰地感受到“生存”本身是多麼脆弱,完全攥在彆人手心裡。
饑餓感一陣強過一陣,胃部的絞痛讓她忍不住蜷縮起來,額頭抵著冰冷的木壁。腦子裡開始不受控製地閃現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麵。她想起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荒野求生節目,那些探險者餓極了連蟲子都吃。當時她還覺得惡心,現在……她偷偷瞄了一眼木盒角落裡可能存在的、肉眼看不見的小灰塵……趕緊甩甩頭,把這可怕的念頭趕出去。不行!絕對不行!
尊嚴?那玩意兒在極度的生理需求麵前,薄得像張紙,一捅就破。她現在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吃。什麼都行。隻要能填滿那個該死的、不斷發出抗議的胃。
外麵傳來李衛國慢吞吞的腳步聲,接著是倒水的聲音。清晰的、水注入杯子的嘩嘩聲,像魔音一樣穿透木盒,鑽進段新紅的耳朵裡。她幾乎能想象出那清澈、涼爽的液體劃過喉嚨的感覺……折磨,這絕對是酷刑!她用力捂住耳朵,可那聲音好像直接在她腦海裡播放。
腳步聲靠近了。她的心提了起來,是來送水的嗎?希望的小火苗剛剛點燃,就聽“哢噠”一聲,頭頂的蓋子被掀開一條縫。那隻渾濁的眼睛又出現了。段新紅立刻抬起頭,用儘全身力氣表達自己的渴望,她指著自己乾裂的嘴唇,做出喝水的動作,眼神裡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哀求。
李衛國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沒有任何表示。他的嘴唇動了動,又是那該死的、一成不變的開場白:“李銘那時候……”
段新紅真想衝他吼:閉嘴!先給水!但她不敢,她怕連這唯一的食物來源都斷了。她隻能強迫自己聽下去,像個最虔誠的信徒,儘管她心裡在瘋狂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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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療之後,嘴裡全是潰瘍。”李衛國的聲音平穩得可怕,像是在描述彆人的事情,“喝水都疼。護士拿棉簽蘸水,一點點給他潤嘴唇。他渴啊,看著水杯,眼睛都是直的。”
段新紅舔了舔自己乾得發痛的嘴唇,突然覺得自己的那點渴,跟李銘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她甚至……有點理解那種看著水杯卻無法暢飲的痛苦了。
“後來稍微好點,能喝點流質了。醫院那種營養液,一股怪味。他閉著眼往下灌,喝一口,皺半天眉頭。”李衛國繼續說,“他說,‘爸,這玩意真難喝,要是能喝口冰可樂就好了’。”
冰可樂!段新紅以前夏天基本拿它當水喝,從來沒覺得那玩意兒有多珍貴。現在,光是聽到這三個字,她口腔裡就條件反射地分泌出一點唾液,雖然少得可憐,但確實緩解了一瞬間的乾渴。
“我跑去樓下小賣部,給他買了一罐。捂在懷裡,怕涼了。”李衛國的聲音裡難得有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像是回憶起了那點微不足道的溫暖,“他拿到手裡,高興得像個孩子。隻舍得小口小口地喝,說這是他喝過最好喝的東西。”
蓋子“啪”地又合上了。故事講完了,水呢?段新紅眼巴巴地等著,可外麵再也沒了動靜。隻有那若有若無的、冰可樂的甜爽氣息仿佛還殘留在空氣裡,襯托得她喉嚨裡的火燒感更加猛烈。她癱坐在地上,心裡的委屈和憤怒像野草一樣瘋長。這老家夥,每次都用他兒子的慘狀來對比她的處境,讓她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饑餓和乾渴像兩把銼刀,交替打磨著她的意誌。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腦子裡開始出現幻覺,好像看到了流淌的小溪,看到了堆成山的麵包……她甚至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趁李衛國下次打開蓋子的時候,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哪怕隻能舔一口地板上的灰塵……
就在這時,盒子底部那個小開口,又一次被輕輕撥開了。這一次,掉下來的東西讓段新紅愣住了。不是飯粒,也不是鹹菜,而是一小撮……麵包屑?看起來像是從乾硬的麵包上摳下來的,顏色發暗,甚至能看到一點點綠色的黴點。
這玩意兒能吃嗎?她猶豫了。發黴的東西,吃了肯定會拉肚子吧?在這種地方生病,後果不堪設想。
可胃裡那瘋狂的呐喊壓倒了理智。餓!太餓了!黴就黴點吧,說不定沒事呢?以前看報道,不是說青黴素還是從黴菌裡發現的嗎?萬一……萬一這黴還有點營養呢?荒謬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她顫抖著手,撿起一小撮麵包屑。那黴點的綠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她閉上眼,心一橫,把麵包屑塞進了嘴裡。口感粗糙,帶著一股明顯的黴味,還有點難以形容的苦澀。她幾乎是囫圇吞了下去,不敢細嚼。
吃下去了。為了活下去,她吃下了發黴的食物。最後那點可憐的、關於“體麵”的堅持,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她靠在木壁上,大口喘著氣,嘴裡還殘留著那股怪味,心裡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了。
原來,饑餓的滋味,不僅僅是胃裡的灼燒和空洞,更是尊嚴被一點點碾碎成粉末的過程。李衛國甚至不需要打她罵她,隻需要控製著那點少得可憐的食物,就能讓她自己親手把自己的驕傲,一口一口地吃下去。渡劫請大家收藏:()惡女縮小成10渡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