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大概打了個盹兒。古董店裡那點可憐的平衡徹底完蛋了。店主,就那個前幾天還把她當祖宗供著的男人,這會兒眼珠子紅得跟熬了三個通宵的賭徒似的。他嘴裡念念叨叨,一會兒是祈求,一會兒是咒罵,顛三倒四沒個完。段新紅縮在冰冷的神龕角落裡,連呼吸都放輕了。這家夥不對勁,很不對勁。上次他擺弄那些銀針的時候眼神還沒這麼瘋,現在這模樣,簡直像是腦子裡有根弦“啪”一聲斷掉了。
“為什麼不回應我?”店主猛地湊近玻璃罩,鼻尖都快壓扁了,溫熱的呼吸噴在罩子上形成一小團白霧,“我的誠意不夠嗎?我的供奉不虔誠嗎?你說啊!”他的聲音開始拔高,帶著一種尖銳的撕裂感。段新紅默默地把身子往後挪了挪,後背抵著冰冷的玻璃。回應?她拿什麼回應?她連自己為什麼變成這鬼樣子都沒搞明白呢。
他開始在店裡轉圈,步子又急又亂,踢倒了一個放在地上的明代青花瓷瓶。那瓶子哐當一聲脆響,碎片濺得到處都是。他看都沒看一眼。寶貝古董?這會兒在他眼裡估計跟路邊的石頭沒啥區彆。他的信仰大廈正在他腦子裡劈裡啪啦地倒塌,連帶著理智也一塊兒給埋進去了。“假的……都是假的……”他喃喃自語,眼神空洞地掃過滿屋子的藏品,“你們都是假的!沒有神!沒有佛!連你個小小的精靈也是騙人的!”他的目光猛地又釘回段新紅身上,那裡麵不再是狂熱,而是徹頭徹尾的怨恨。
段新紅心裡咯噔一下。完了,這風向變得比小孩的臉還快。之前是把她當救命稻草,現在發現稻草撈不起他這艘沉船,就恨不得把稻草也給撕碎了。典型的我不好過誰也彆想好過。
“騙了我……騙了我的信仰……騙了我的希望……”店主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危險的黏稠感,像沼澤地裡冒出的氣泡。他搖搖晃晃地走向角落,那裡堆著一些準備丟棄的廢舊包裝紙和乾枯的花材。他蹲下身,開始把那些乾燥易燃的東西往一起攏。段新紅看著他的動作,心臟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這家夥想乾嘛?大掃除也不是這個點兒啊?這氣氛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他不僅攏那些廢紙,還把一些用來包裝易碎品的碎木屑也扒拉了過來。動作不緊不慢,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鎮定。這比剛才的狂躁更嚇人。瘋子不可怕,冷靜的瘋子才要命。段新紅扒著玻璃罩的內壁,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哪怕隻是讓他看自己一眼,打斷他這個危險的舉動。她用力拍打著玻璃,可惜那點動靜在空曠的店裡微乎其微,還不如窗外路過一輛卡車的聲音大。
店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嘴裡又開始念叨,這次聽清楚了:“……淨化……必須淨化……用最純淨的火焰……燒掉所有的虛偽……燒掉這個騙局……”火焰?!段新紅的血一下子涼了半截。他來真的!他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要放火!燒掉這個店,燒掉她,估計連他自己也沒打算出去!
“嘿!看這邊!傻子!瘋子!”她在心裡拚命呐喊,可惜心靈感應這技能她沒點亮。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像個虔誠的祭司準備獻祭儀式一樣,把那些引火物堆放在神龕周圍,甚至還在上麵潑灑了一點聞起來很刺鼻的液體,可能是酒精或者清潔劑。味道彌漫開來,段新紅被嗆得咳嗽了兩聲。
準備工作做完了。店主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臉上露出一個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滿足的微笑。那笑容看得段新紅頭皮發麻。他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得很,有憤怒,有失望,有解脫,還有一種近乎變態的期待。“我們一起……到那個世界去吧……看看那裡有沒有真神……”
他掏出了一個金屬打火機。就是那種老式的,一按就冒火星的玩意兒。他“哢噠”一聲按下了開關,一簇小小的、橘黃色的火苗跳躍了出來。在那昏暗的店裡,那點火光顯得格外刺眼。段新紅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完了,這下真玩完了。沒被做成標本,沒被餓死渴死,最後居然要落個燒成灰的下場?這死法也太憋屈了!
火苗接觸到了潑灑了酒精的廢紙。“轟”的一下,就像變魔術,火焰瞬間就竄了起來,貪婪地舔舐著乾燥的紙和木屑。速度快得驚人。濃煙開始升起,帶著一股難聞的焦糊味。溫度也開始升高,玻璃罩子很快就變得溫熱,然後是滾燙。段新紅感覺自己像被放在烤爐裡的螞蟻。
店主站在火焰中,張開雙臂,似乎在迎接這“神聖”的毀滅。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變形,臉上還帶著那個詭異的笑容。這家夥徹底沒救了。段新紅顧不上看他了,她得自救!雖然希望渺茫得跟沒有似的,但總不能真待在這兒等死吧!
她所在的玻璃神龕剛才被他推倒在地,幸運的是沒有完全碎裂,隻是邊緣磕破了一點。罩子也摔得歪在一邊,露出了一道縫隙。這是唯一的生機!段新紅咬緊牙關,頂著越來越灼人的熱浪,手腳並用地朝著那道縫隙爬去。濃煙嗆得她眼淚直流,咳嗽不止。周圍的火焰像活過來的怪物,揮舞著熾熱的觸手,不斷蠶食著空間。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她好不容易爬到縫隙邊,正要鑽出去,一根燃燒著的木梁帶著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正好砸在神龕旁邊。火星和灼熱的碎屑濺了她一身,燙得她驚叫一聲縮了回來。出路被堵住了一大半。火勢越來越大,劈啪作響的聲音充斥著耳朵,空氣灼熱得仿佛吸進去的都是火焰。視線開始模糊,不隻是因為煙,還因為絕望。
難道真要死在這裡了?以這種荒謬的方式?她還沒活夠呢,雖然這十年厘米生涯大部分時間都在受罪,但……但那偶爾閃過的一點點善意,比如那個盲眼老工匠粗糙卻溫暖的手指,還是讓她有點舍不得。她還沒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沒……還沒真正地作為“段新紅”活出個人樣來呢。
不甘心。強烈的不甘心讓她爆發出最後一點力氣。她看準了火焰稍弱的一個方向,那後麵似乎是一個倒塌的貨架形成的狹窄空隙。賭一把!她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從縫隙中竄了出去,落地時在滿是灰燼和碎渣的地上滾了好幾圈,皮膚被劃破了好幾處,火辣辣地疼。她不敢停留,爬起來就朝著那個空隙跌跌撞撞地衝過去。身後的神龕發出一聲脆響,大概是玻璃徹底炸開了。熱浪追著她的後背,像一條想要把她卷回去的舌頭。
她一頭紮進了那個狹窄的、布滿焦黑木料和殘破瓷片的空隙裡。空間很小,僅能容身。外麵是火光衝天,濃煙滾滾,還有木材倒塌的巨響。她蜷縮在最深處,用袖子捂住口鼻,劇烈地喘息著,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她能感覺到地麵傳來的震動和高溫,不知道這個臨時避難所能支撐多久。也許下一秒,火焰就會吞噬這裡,或者頭頂的房梁會徹底塌下來。
死亡近在咫尺。她閉上眼睛,等待著最終的時刻。腦子裡像走馬燈一樣閃過很多畫麵,有她風光時揮金如土的場景,有她欺騙那些男人時虛假的笑容,有縮小後經曆的種種屈辱和痛苦,也有……也有那麼一點點,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溫暖瞬間。原來人在快死的時候,真的會回憶一生啊。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吸進一口濃煙,咳得撕心裂肺。
就在她意識開始模糊,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外麵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音。是尖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亮。是消防車!還有嘈雜的人聲,水流噴射的聲音!救援來了?!一股巨大的、無法形容的狂喜瞬間衝散了絕望。她得救了?她真的得救了?!
她不敢動彈,屏息凝神地聽著外麵的動靜。火焰燃燒的劈啪聲逐漸被水流滋啦滋啦的聲音壓製,濃煙似乎也淡了一些。人聲鼎沸,有人在指揮,有人在奔跑。她所在的這個角落暫時安全了。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而來,她渾身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活下來了……又一次,從鬼門關爬了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的明火似乎被控製住了。光線透過縫隙照進來,不再是駭人的紅光,而是天光和一些手電筒的光束。她聽到有人在廢墟上走動的腳步聲,還有翻動東西的聲音。
“報告隊長,火勢已基本控製!”
“注意排查隱患,防止複燃!搜索有無人員被困!”
“是!”
段新紅的心又提了起來。她現在是“人員”嗎?在這些人眼裡,她恐怕連隻貓都不如,頂多算個奇怪的蟲子。要是被他們發現……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新的實驗室?還是直接被當作垃圾處理掉?她剛剛逃離火海,似乎又立刻麵臨著未知的、可能同樣糟糕的命運。她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裡,一動不敢動,像個等待最終審判的囚徒。外麵的世界聲音嘈雜,她的內心卻一片冰涼。渡劫請大家收藏:()惡女縮小成10渡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