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巨口緩緩張開。段新紅所在的廢紙堆開始移動,傳送帶將她推向那個轟鳴的源頭。壓縮機的入口像怪獸的喉嚨,深不見底,散發著金屬和機油的氣味。
紙箱在擠壓下變形,裂縫處透進的光線越來越暗。她拚命抓住紙箱內壁,指甲在硬紙板上劃出深深的溝壑。周圍的空氣變得稠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泥漿。
一堆舊書本從旁邊滑過,書頁在壓力下嘩啦啦翻動。她看見彩色的插圖一閃而過——草原、星空、海洋,所有廣闊的空間都在這裡被碾碎。一本詞典在她麵前裂開,紙屑像雪花般飛舞。
傳送帶突然加速。段新紅所在的紙箱被甩向右側,撞在金屬擋板上。箱體開裂,她滾落到傳送帶邊緣,爪子死死扣住傳送帶的縫隙。
下方是轉動的齒輪。黑色的機油在齒輪間流動,像怪物的唾液。她的後腿懸在空中,能感受到齒輪轉動帶起的氣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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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縮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段新紅艱難地爬回相對安全的區域,發現原本堆積如山的廢紙已經少了大半。工人們正在操作控製台,指示燈閃爍著紅光。
一捆雜誌從高處滾落,差點砸中她。封麵上的模特還在微笑,下一秒就被壓成薄片。彩色的銅版紙在壓力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像骨頭折斷。
她躲到一個鐵罐後麵。這是裝潤滑油的容器,已經空了大半,但內壁還殘留著黏稠的液體。氣味刺鼻,但至少提供了暫時的掩護。
傳送帶再次啟動。這次速度更快,廢品像洪水般湧向壓縮機。段新紅所在的鐵罐被撞得搖晃晃晃,向著死亡之門滑去。
她看見前麵有一個破舊的毛絨玩具。玩具熊的一隻眼睛已經脫落,另一隻還固執地望著天空。在進入壓縮機的瞬間,玩具熊突然爆開,填充物像蒲公英般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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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停止按鈕被按下。壓縮機突然安靜下來,隻有馬達還在低聲嗡鳴。工人們圍著出故障的機器指指點點,工具敲打金屬的聲音在廠房裡回蕩。
段新紅趁機逃離傳送帶。她跳到一個工具箱上,爪子踩過冰冷扳手和螺絲刀。工具箱很重,但在傳送帶上保持穩定。
工人們開始維修。他們拆開壓縮機的外殼,露出裡麵複雜的機械結構。液壓杆上沾滿了紙屑,像怪獸牙縫裡的殘渣。
一個螺絲掉落在工具箱旁。段新紅警惕地後退,卻發現自己站在工具箱邊緣。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機械內部,齒輪仍在緩緩轉動。
她抓住一根電線,像走鋼絲般搖搖晃晃地回到相對安全的區域。電線粗糙,磨破了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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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修持續了一個小時。工人們重新啟動機器,壓縮機再次發出咆哮。這次的聲音更加刺耳,像是饑餓的野獸。
段新紅發現自己的藏身處不再安全。傳送帶改變了方向,所有廢品都朝著一個新的入口湧去。那是一個更小的壓縮機,專門處理體積較小的廢棄物。
她被困在了一堆碎紙屑裡。這些紙屑曾經是賬本、情書、日記,現在隻是等待被壓製的原料。碎紙像流沙般滑動,帶著她向死亡靠近。
一個塑料文件夾卡在了機械縫隙中,暫時形成了個小小的避難所。段新紅擠進這個狹窄的空間,感受著外麵地動山搖的震動。
文件夾很快開始變形。塑料在壓力下發出呻吟,透明的表麵出現白色裂痕。她從裂縫中看見自己的倒影——臟汙,憔悴,眼神裡卻還燃燒著求生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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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縮機突然發出異響。金屬摩擦的尖叫聲刺破空氣,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又故障了。
工人們咒罵著圍過來。這次的問題更嚴重,液壓係統漏油,黑色的液體像血液般汩汩流出。
段新紅所在的文件夾被油汙浸透。滑膩的液體讓她難以抓住表麵,隻能一點點向外爬。油汙的氣味令人作嘔,粘在毛發上像第二層皮膚。
她爬到一個較高的位置——堆廢棄的電腦主機上。金屬外殼提供了更好的視野,也讓她暴露在危險中。
一個工人注意到她。“那是什麼?”
“老鼠吧。”另一個工人不在意地說,“反正待會就壓扁了。”
鐵鉗朝她伸來。段新紅跳向另一堆廢品,爪子在下落的機箱上打滑。她抓住一根數據線,像蕩秋千般落到較遠的紙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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