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鬆山揣著給董良紅送禮物後殘留的甜意,嘴裡哼著不成調的《烏蘇裡船歌》片段,晃悠著踏進自家院門。
院子裡,昏黃的燈光從窗戶透出,混合著屋裡傳來的陣陣飯香和隱約的說話聲,透著股暖融融的家常氣息。
他剛要伸手推門,就聽見屋裡傳來大妹麻小燕一聲拔高了調門的、帶著顫音的歡呼,緊接著是母親李秋蘭又驚又喜的追問聲。
“啥?!真的假的?老牛家二丫頭給說的?進食堂了?!哎呦我的老天爺!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麻鬆山推門的手頓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咧開了。成了!牛二姐動作真夠麻利的!
他掀開厚重的棉門簾,一股更濃的熱氣裹挾著土豆燉豆角的香味撲麵而來。
屋裡,一家人正圍坐在炕桌邊,顯然飯剛吃到一半。
父親麻樂軍端著酒盅,臉上沒什麼太明顯的表情,但眉頭舒展著。
母親李秋蘭則是一臉激動,手裡還拿著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炕沿邊站著的麻小燕。
麻小燕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比剛才外麵的燈泡還亮,激動得手舞足蹈,正比劃著說著什麼。
小妹麻小果也仰著小臉,崇拜地看著姐姐。
“哥!你回來啦!”麻小燕一眼看見麻鬆山,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聲音更高了,“哥!曉雲姐太厲害了!她真給我說成了!食堂趙股長讓我後天就去報到,先跟著後廚大師傅學乾活,算臨時工!兩個月後,看情況給轉正...”
麻鬆山剛知道,他脫下棉襖掛在門後的釘子上,搓著手走到炕邊,笑著問:“哦?真說成了?乾啥活兒?累不累?”
“不累不累!”麻小燕搶著說,興奮得語無倫次,“就是先學著摘菜、洗菜、切切東西,打掃衛生啥的!趙股長說了,隻要我好好乾,踏實肯學,兩個月以後就有機會轉正!那就是正經八百的食堂工人了!吃商品糧!”她說到最後“吃商品糧”四個字時,聲音都帶著自豪的顫音,仿佛已經捧上了鐵飯碗。
李秋蘭在一旁雙手合十,連連念叨:“阿彌陀佛,真是遇上貴人了!牛副場長家這二閨女,看著不聲不響,辦事可真牢靠!山子,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曉雲!”
麻樂軍這時才咂摸了一口地瓜燒,慢悠悠地開口,語氣帶著一家之主慣有的沉穩,卻也掩不住一絲如釋重負:“嗯,食堂是好地方,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就是……終究是伺候人的活兒,比不上楞場伐木有出息。”
他瞥了一眼麻鬆山,意有所指,“不過嘛,總算是個正經營生,比有些人不著調地滿山瞎跑強。丫頭,去了就好好乾,彆給你曉雲姐丟人,也彆給咱老麻家丟人。”
麻小燕用力點頭,像小雞啄米:“爹,你放心!我肯定好好乾!”
麻小果也小聲說:“姐,你真厲害。”
麻鬆山看著大妹那高興得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看著她眼裡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光亮,心裡那點覺得食堂工作“沒多大出息”的想法瞬間煙消雲散。
是啊,對自己這個重生回來、見識過更廣闊天地的人來說,一個林場食堂的工作自然不算什麼。
可對此刻的麻小燕,對這個年代林場裡的許多姑娘來說,這就是一條能走出家門、自食其力、甚至讓家裡人都高看一眼的康莊大道了。
他想起上輩子麻小燕被迫早早嫁人、一生辛勞愁苦的模樣,再看看眼前這個鮮活、充滿希望的妹妹,胸腔裡湧起一股熱流,混雜著欣慰、感慨和對牛曉雲的感激。
牛二姐這人情,他記下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麻鬆山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走到炕桌邊坐下,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咱家今天得加個菜慶祝慶祝!娘,還有鹹鴨蛋沒?掏兩個出來!”
“有有有!”李秋蘭喜滋滋地起身去碗櫃裡拿鹹鴨蛋,“是該慶祝!咱家小燕也有出息了!”
飯桌上的氣氛更加熱烈起來。
麻小燕嘰嘰喳喳地說著食堂有多大,灶火有多旺,大師傅炒菜的架勢多威風。
麻樂軍雖然話不多,但也比平時多喝了一盅酒。李秋蘭不停地給孩子們夾菜,臉上笑開了花。
麻鬆山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家人,心裡盤算開了。
牛曉雲這一步棋,不僅幫了麻小燕,無形中也把他們這個小團隊捆綁得更緊密了。
這是一種超越利益交換的、帶著人情溫度的聯結。
既然已經綁在了一架戰車上,那這車就得開得更穩、更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