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歡呼聲浪幾乎要將林間的積雪震落。麻鬆山被激動的鄂倫春獵手們簇擁在中間，肩膀被拍得生疼，尤其是受傷的那邊，但他臉上卻帶著暢快而疲憊的笑容。看著這些淳樸漢子眼中真摯的感激和劫後餘生的狂喜，所有的冒險和疼痛都顯得無比值得。
諾敏哈拉——那位臉上帶傷的老獵人，撥開人群，踉蹌著走到麻鬆山麵前。他老淚縱橫，情緒激動得說不出完整的話，隻是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凍瘡的大手，緊緊握住麻鬆山沒受傷的左手，用力搖晃著。然後，他猛地轉過身，對著所有族人，用鄂倫春語高聲呼喊起來，聲音嘶啞卻充滿力量。
烏娜吉站在旁邊，眼眶也是紅紅的，激動地翻譯著：“諾敏哈拉說……你是山神派來拯救烏力楞的恩人！你的勇敢和智慧，比最矯健的雄鷹還要高，比最深厚的白雪還要純潔！你的恩情，烏力楞所有人用一輩子都報答不完！從今天起，你就是諾敏哈拉烏力楞最尊貴的兄弟，是所有鄂倫春人的兄弟！你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敵人，你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話音剛落，諾敏哈拉猛地從腰間抽出他那柄磨得雪亮的獵刀，在自己手掌上飛快地劃了一道！鮮血瞬間湧出，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觸目驚心！
麻鬆山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諾敏哈拉已經抓起旁邊一個族人遞過來的木碗裡麵似乎盛著清水或是酒），將幾滴鮮血滴入碗中，然後雙手將碗高高舉起，目光灼灼地看向麻鬆山，嘴裡說著莊重的誓言。
烏娜吉的聲音帶著肅穆：“諾敏哈拉要以鄂倫春最古老的方式，與你結為生死與共的安達兄弟）！喝下這碗血酒，你們的靈魂就將被山神見證，永不背棄！”
麻鬆山看著那碗清澈水中暈開的鮮紅，看著諾敏哈拉殷切而莊重的眼神，看著周圍所有鄂倫春人肅然起敬的表情，胸中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沒有任何猶豫，上前一步，接過那隻沉甸甸的木碗，朗聲道：“好！諾敏哈拉大哥！能和你，和所有鄂倫春兄弟成為安達，是我麻鬆山的榮幸！山神在上，見證我心！”說完，他仰起頭，將碗中帶著淡淡鐵鏽味的血水一飲而儘！
“吼！”周圍爆發出更加熱烈的歡呼！獵手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婦女們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種跨越民族的、以血為誓的兄弟情誼，比任何物質回報都更加珍貴和沉重。
結拜儀式完成，諾敏哈拉激動地拉著麻鬆山的手，指著地上那二十多具狼屍包括麻鬆山最後拖回來的那頭巨大頭狼），又指向自己的仙人柱，比劃著。烏娜吉翻譯道：“諾敏哈拉說，這些狼，都是你和你的夥伴們打死的，是你們的戰利品，必須全部帶走！還有，請一定再進‘柱’裡坐坐，他要把他珍藏的最好的皮子、最好的鹿茸、還有他老伴曬的最好的野山參都送給你！請不要推辭，這是安達的心意，也是烏力楞所有人的心意！”
麻鬆山看著地上堆積如山的狼屍，又看看諾敏哈拉和周圍族人那不容拒絕的真誠目光，知道再推辭就顯得矯情和生分了。他爽快地點點頭：“好！諾敏哈拉大哥，你的心意我收了！這些狼，我們帶走！你的禮物，我也一定好好珍藏！”
見他答應，眾人更加高興。諾敏哈拉立刻招呼族人幫忙。獵手們開始熟練地將狼屍集中起來，用皮繩捆紮好。婦女們則從仙人柱裡搬出好幾個鼓鼓囊囊的皮口袋和樺皮盒。
麻鬆山也被諾敏哈拉和阿瑪拉著，再次走進了諾敏哈拉的仙人柱。火塘裡的火重新燃得旺旺的。諾敏哈拉珍而重之地拿出幾張毛色油光水滑、毫無雜色的上等貂皮，一副粗壯完整、茸毛密布的鹿茸，還有一小捆用紅繩係著的、品相極佳的乾野山參。這些都是鄂倫春人賴以生存和交換的最珍貴的物資，此刻卻毫不吝嗇地捧到麻鬆山麵前。
“收下！好安達！一定要收下！”諾敏哈拉用力拍著麻鬆山的肩膀，眼神不容置疑。
麻鬆山心中感動，知道這不僅僅是禮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誼和認可。他鄭重地雙手接過：“謝謝大哥！這些東西，我會永遠記得是怎麼來的！”
這時，烏娜吉的阿瑪也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兩個製作精美的樺皮盒，盒蓋上雕刻著繁複的雲卷紋和馴鹿圖案。他遞給麻鬆山和牛曉雲一人一個，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一點……心意。平安。”
麻鬆山和牛曉雲打開一看，裡麵是手工製作的骨針、彩色的皮繩、還有用獸牙和彩石串成的精美項鏈，充滿了濃鬱的鄂倫春民族風情。
牛飛揚和於振軍也收到了婦女們送來的各種小禮物：防風防雪的眼罩、用獸爪做的護身符、還有大包的肉乾和奶乾。兩人受寵若驚，連連道謝。
營地裡的氣氛變得無比融洽和熱烈。雖然語言不通，但笑容和手勢是最好的交流工具。鄂倫春族人開始幫忙將所有的狼屍捆紮到麻鬆山他們帶來的爬犁上，堆得像座小山。諾敏哈拉和阿瑪親自上手，將那些珍貴的禮物仔細打包，也放在爬犁上。
臨彆之時，幾乎整個烏力楞的人都出來送行。諾敏哈拉再次緊緊擁抱了麻鬆山，反複叮囑一定要再來。烏娜吉和阿瑪、額娘也依依不舍地送了他們很遠。
直到走出很遠，回頭望去，還能看到那些穿著皮袍的身影站在雪地中，不停地揮手。
回去的路，因為滿載而變得更加艱難，但四個人的心情卻無比輕快和充實。爬犁上沉重的不僅僅是狼屍和禮物，更是兩個民族之間用勇氣和真誠結下的、沉甸甸的情誼。
“山子哥，”牛飛揚一邊費力地拉著爬犁，一邊興奮地說，“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狼！回去咱們可發財了！”
於振軍推了推眼鏡，感慨道：“不隻是發財……這種經曆，這種情誼，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麻鬆山看著前方蜿蜒的雪路，嘴角帶著笑。是啊，這一趟，收獲的遠遠超出了預期。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那個精致的樺皮盒。
牛曉雲默默走在他身邊，目光偶爾掠過他包紮的手臂，又迅速移開，隻是嘴角那絲極淡的弧度，一直未曾消失。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爬犁印和腳印，通向遙遠的林場，也通向一段嶄新而牢固的友誼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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