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六年的春天，在一種內外皆穩的態勢中如期而至。季漢境內，萬物複蘇，春耕井然有序，去年埋下的發展種子正在悄然發芽。邊境線上，除了例行巡邏和小規模偵察，依舊保持著克製與平靜。
然而，這份平靜在三月中被打破了。打破它的，並非刀兵，而是一封來自北方的、措辭看似謙恭，實則暗藏機鋒的“國書”。
這封以魏帝曹睿名義發出的國書，經由邊境守將，被快馬加鞭送到了成都丞相府，最終呈到了劉禪的案頭。
國書的內容，讓劉禪和諸葛亮都感到有些意外。
信中，曹睿先是假惺惺地對季漢“收複”隴右表示“祝賀”，隨後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看似“善意”的提議：為了彰顯魏漢兩家“和睦”儘管雙方心知肚明這純屬扯淡），避免邊境生靈塗炭，魏國願意與季漢暫時休兵，並開放有限的邊境貿易，允許雙方商隊在指定的關口主要是靠近隴右的幾個隘口）進行以物易物，魏國願意用關中產的布帛、鐵器，交換季漢隴右的食鹽、皮毛等物。
在國書的最後，曹睿還“不經意”地提到，聽聞季漢皇帝陛下年輕有為，雅好文墨，特附上魏國宮廷珍藏的、由幾位“書法名家”親筆謄抄的《樂毅論》、《典論》等典籍的副本，以及一些中原最新的詩賦文章，供陛下“鑒賞”，以示文化交流之誠意。
看著這封國書，劉禪的第一反應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司馬懿和曹睿會這麼好心，主動提出休兵和貿易？還送書送文章？
諸葛亮顯然也是同樣的看法，他撚著胡須，沉吟道：“陛下，此乃司馬懿之緩兵之計，亦或是……試探、麻痹之策。”
劉禪點點頭：“相父所言極是。魏國新敗，需要時間恢複元氣，故以此舉拖延時間，穩住我們。同時，這貿易一旦開放，魏國細作便可借商隊之名，更容易地混入隴右，打探我軍虛實。至於這些書籍文章……”
他拿起那幾卷裝幀精美的書冊，隨手翻了翻，冷笑道：“恐怕不止是‘文化交流’那麼簡單吧？”
劉禪雖然古文功底一般，但也知道《樂毅論》是論述名將樂毅攻齊策略的，《典論》是曹丕所著，涉及文學批評和治國理念。送這些書過來，表麵是示好，深層裡未嘗沒有炫耀魏國文化正統、甚至隱含誘導、試探他這位“年輕”皇帝心性的意味。
“司馬懿這是想一石數鳥啊。”劉禪將書冊丟回桌上，“既爭取了恢複時間，又方便了情報搜集，還想在文化層麵上壓我們一頭，順便看看朕會不會被這些‘高雅’的東西迷了心竅，忘了北伐大業。”
諸葛亮眼中露出讚賞之色，陛下能一眼看穿司馬懿的多重意圖，這份洞察力，已然不俗。“那陛下之意，是拒絕此事？”
劉禪沒有立刻回答，他背著手在殿內踱了幾步，腦中飛快地權衡著利弊。
直接拒絕，固然乾脆，但也顯得季漢畏首畏尾，缺乏氣度，而且等於明確告訴司馬懿，我們看穿你了，接下來大家繼續劍拔弩張。這似乎……不太符合“五年規劃”中“蓄力待機”的總方針。
但如果答應……
一個念頭突然在劉禪心中閃過。
“為什麼不將計就計呢？”
他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相父，朕以為，此事……可以答應他。”劉禪緩緩說道。
“哦？”諸葛亮有些意外，但並未反駁，靜待下文。
“司馬懿想爭取時間，我們又何嘗不需要時間鞏固隴右、發展國力？他既然主動送上門來一個相對和平的窗口，我們為何不順勢利用？”劉禪分析道，“至於貿易，我們可以嚴格限製商品種類和數量，指定交易地點，並加派得力人手，嚴查商隊，既能獲取我們需要的部分物資如關中良鐵），也能借此機會，反向派遣我們的人，混入商隊，深入魏境偵察！”
他越說思路越清晰：“至於這些書籍文章……嗬嗬，他送，我們就收著！正好可以讓我們的士子看看，他魏國的‘文采風流’！同時，我們也可以借此機會，將我們的《大漢公報》、我們的清茶、甚至我們的一些……嗯，‘文化產品’，通過商隊，反向輸入魏國！讓他曹睿和司馬懿也嘗嘗我季漢的‘軟實力’！”
文化輸出！劉禪腦子裡蹦出了這個詞。雖然在這個時代效果可能有限，但至少是一種姿態，一種打破文化壟斷的嘗試！
諸葛亮聽著劉禪的分析，眼中的驚訝漸漸變成了欽佩。他原本隻想到拒絕或有限接受，卻沒想到陛下竟能想到“將計就計”，反向利用魏國的提議，將其變成對季漢有利的機會！
“陛下聖明！”諸葛亮由衷讚道，“此策進退有據，既避免了直接衝突，又為我爭取了時間與主動，更可借此窺探魏國虛實！老臣以為，可行！”
“好！”劉禪拍板，“那便如此回複曹睿！具體貿易細則、關卡設置、人員核查等事宜，由相父與蔣琬、董允他們詳細擬定，務必做到利我而防彼！”
“老臣領旨！”
季漢的回複很快送到了洛陽。曹睿和司馬懿看到季漢竟然如此“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提議，也是頗感意外。在他們看來，這要麼是季漢君臣愚蠢，未能看穿其中陷阱；要麼就是那個年輕皇帝果然如傳聞中所說，有些“不務正業”，被暫時的和平和所謂的“文化交流”所迷惑了。
無論哪種，對魏國來說都是有利的。
於是，建興六年夏，魏漢之間一種極其脆弱、彼此都心懷鬼胎的“邊境互市”，在隴右幾個指定的關口小心翼翼地開始了。雙方都派出了精銳士卒“維持秩序”，也都瞪大了眼睛盯著對方的商隊。
而劉禪，在收到魏國送來的那些“文化禮物”後，隨手翻看了一下，便讓人將其收入庫中，並未如司馬懿所期望的那樣沉迷其中。他反而興致勃勃地督促少府，加緊準備一批質量上乘的“光滑紙”、幾套精美的《大漢公報》合訂本、以及一些炒製好的清茶，準備讓下一批前往魏國的“商隊”實為情報小隊）帶過去，作為“回禮”。
“想跟朕玩心眼？朕就陪你玩玩！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劉禪站在殿外，看著北方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皇帝當得，不僅要會躺平，偶爾也得起來下下棋啊。
而且，是這種隔空對弈，其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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