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戒備森嚴的都督府門前停下。陸子楓率先下車,隨後小心翼翼地扶著林薇下來。早已接到通知的管家何進快步迎出,臉上帶著恭敬而不失分寸的笑容:“三少爺,林小姐,都督已經吩咐下來,為您二位安排好了住處,請隨我來。”
何進在前引路,穿過幾重庭院,將兩人帶至內院一處相對僻靜的廂房區。他停在一間布置雅致、處於角落的房間門前,對林薇微微躬身:“林小姐,這是您的房間,您看還缺什麼,隨時吩咐下人便是。”
隨後,他轉向陸子楓,手臂指向另一側的院落方向:“三少爺,您的房間在那邊,請隨我來……”
陸子楓卻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林薇隔壁那間緊閉的房門上,出聲詢問道:“何管家,請問那間房有人住嗎?”
何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如實回答:“回三少爺,那間房是空著的。”
“那好,”陸子楓語氣果斷,“我就住這間。”
何管家聞言,臉上立刻浮現出為難之色:“這……三少爺,這邊區域多是客房,主院那邊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寬敞的臥房。”
陸子楓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態度溫和卻不容置疑:“無妨,我就住這裡清靜。若是都督問起來,你就說是我的意思即可,不會讓你難做。”
見陸子楓心意已決,何進也不再堅持,點頭應道:“好的,少爺,我明白了。這就派人立刻打掃布置,將您的行李搬過來。”
待何進轉身去安排,陸子楓輕輕握住身邊一直安靜無聲的林薇的手,感覺到她指尖微涼。他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聲安撫,聲音是獨屬於她的溫柔:“彆怕,薇薇。看,哥哥就住在你旁邊,隻隔著一堵牆。有任何事,你敲敲牆,或者喊一聲,我立刻就能聽到。”
林薇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乖巧地點了點頭,輕聲應道:“嗯。”
......
陸建沉著臉,步履帶風地踏入大太太王漾梅的院落。一進門,他一個眼神,侍立在旁的婢女小紅便心領神會,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房門。
王漾梅正坐在窗邊的小幾旁,慢條斯理地品著茶,並未因他的到來而起身。自那日見到陸子楓起,她便料到,這場攤牌遲早會來。她眼皮都未抬,聲音裡聽不出喜怒,隻有一絲慣有的疏離:“都督來了?今日是什麼風兒,將你吹到我這兒來了?”
陸建幾步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直接切入主題,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阿梅,我已將陸子楓認回府中,明日便登報告知全城。”
王漾梅聞言,緩緩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她抬起頭,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哦?那真是要恭喜都督了,父子團聚,可喜可賀。”她目光銳利地迎上陸建的視線,“想必,都督已查清了當年的真相。既如此,打算如何處置我這個毒婦?”
陸建猛地俯身,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體扳過來,迫使她正視自己的眼睛,聲音壓抑著翻湧的情緒:“阿梅!大小姐!你知道的,你與我而言便是那風箏的線,是斬不斷的!無論你做了什麼!”
王漾梅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話,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帶著無儘的蒼涼:“哈哈……都督慣會說笑了。我既殺了你心愛的六姨太,斷了你的子嗣緣,還談什麼線不線的?不過,”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平靜而決絕,“若都督還念及一絲舊情,可否準我……回王家去?”
“回王家?”陸建情急之下,低吼出聲,“阿梅!當年若不是小六她眉眼間有幾分像年輕時的你,我又何故如此寵她?!你當真不知嗎?!我看著她,想的全都是你從前的樣子!”
這話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卻並未激起王漾梅心中的漣漪,反而讓她臉上的譏諷更濃:“真是可笑啊可笑……像年輕時的我?哈哈,陸都督,您可真是又當又立啊!一房接一房姨太太往府裡抬的是你,難道,我還要相信你對我深情不移?”
陸建猛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不顧她的僵硬,在她耳邊急切地剖白,如同一個急於證明自己的孩子:“阿梅,你知道的!娶二太太是因為她父親是最大的軍火商,能助我立足!三太太是段家的女兒,那時我需要段家的支持!四太太,她兄長在財政部手握實權!五太太,是因為她聰慧能乾,能替我打理龐雜事務,讓我無後顧之憂!至於六太太……”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苦澀與怨懟,“若不是你始終不肯向我低頭,始終用那種看粗鄙武夫的眼神看我,讓我又愛又恨,又何須有她的存在啊!我隻是……隻是想讓你在意!”
王漾梅在他懷裡搖了搖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聽,也不想再說。
陸建感受到她的抗拒,手臂收得更緊,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妥協和示弱:“這麼多年,除了你為我生的少華和少軍,府裡再未有其他孩子出生,你還不明白嗎?子楓……他當真是個意外。如今他既然僥幸活了下來,認祖歸宗,過去的事……我便不再追究。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動你分毫,你永遠都是這都督府的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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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漾梅依舊冷漠,仿佛他所有的情緒和話語都未能觸及她分毫:“那就……多謝都督,留我一命了。”
見她依舊是這副油鹽不進、冰冷徹骨的模樣,陸建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挫敗感。他最終鬆開了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強求,轉身退出了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陸建心頭。他想起自己當年還隻是王府一個小小的護衛,對那位明媚驕傲的大小姐王漾梅一見鐘情。在一次王老爺遭遇意外時,他豁出性命相護,才得了王老爺的賞識。王老爺出資支持他出去闖蕩,後來更是將寶貝女兒王漾梅嫁給了他。可惜,王漾梅心中從未真正喜歡過他這個“粗人”,始終保持著那份高冷與清高。
但他一直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能捂熱這位大小姐的心。
事實上,在他最初細心嗬護、幾乎是卑微討好的那些年,王漾梅的心並非毫無鬆動。尤其是在大少爺陸少華出生後的那幾年,是他們二人之間難得的、溫情脈脈的時光。可後來,他為了擴張勢力,鞏固地位,接連納了幾房姨太太。他的地位越來越高,內心卻也漸漸失衡,他更希望王漾梅能放下身段,像其他女人一樣依賴他、討好他。
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她的驕傲刻在骨子裡,寧願與他冷戰,也絕不低頭。兩人之間的距離,越行越遠。雖然後來因為二少爺陸少軍的出生,關係短暫地緩和過一陣子,但終究如同鏡花水月,無法挽回那早已遍布裂痕的感情。
......
都督府內院廂房。
陸子楓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身下是柔軟錦被,可這一切都遠不及他心中翻湧的驚濤駭浪。今日發生的一切如同夢幻,身份的轉變、權力的觸手可及,都抵不過那個深埋心底的秘密被照進現實的光芒。
他側過身,麵向那堵隔開他與林薇的牆壁。黑暗中,他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著冰涼堅硬的牆麵,仿佛能透過這磚石,感受到隔壁房間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氣息。
一種難以言喻的、幾乎要衝破胸膛的狂喜在他心中激蕩。他緊緊抿著唇,卻抑製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原來,他們並非血脈相連的親兄妹!這個認知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心中那扇被倫理禁錮已久的情感牢籠。多年來,那些超出兄妹界限的嗬護、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占有欲,此刻都有了正當存在的理由。
指尖在粗糙的牆麵上無意識地摩挲著,帶著一種隱秘的渴望。他閉上眼,林薇嬌俏的容顏、依賴的眼神、軟糯的呼喚,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黑暗中,他喉結微動,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沙啞而篤定的聲音低語:
“薇薇……”
他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呼喚他的信仰。
“你是我的。”
這四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和積壓已久的情感。
“我們要一輩子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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