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沈驚鴻租住的亭子間。
冬日的陽光透過狹小的窗戶,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一塊蒼白的光斑。沈驚鴻坐在光斑邊緣的一張舊藤椅上,手中拿著那份刊載有林薇文章的《申報》,指腹反複摩挲著已經有些起毛的報紙邊緣,仿佛能從中汲取到遠方的力量與溫暖。
距離他將那封密信投入郵箱已經過去四天。這四天裡,他如同最耐心的獵人,也如同最警惕的獵物,在公共租界的陰影中謹慎活動。他更換了兩次住處,從“悅來客棧”的通鋪,到如今這個更隱蔽、但條件也更差的亭子間。他利用“周明”的身份,在幾家圖書館和大學附近徘徊,試圖搜集更多關於馬漢卿、李特派員,乃至趙德明近期公開活動的信息,但收獲寥寥。這些老狐狸的行蹤極其隱秘,公開信息經過層層過濾,幾乎毫無價值。
焦慮如同緩慢上漲的潮水,一點點侵蝕著他的內心。時間拖得越久,柳如煙的危險就增加一分,趙德明找到他的可能性也增大一分。而那封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是薇沒有收到?還是信在傳遞過程中出了問題?亦或是……她那邊也遇到了無法克服的困難?
他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於一封書信。他必須有多手準備。
今天,他決定去一個地方看看——林薇在上海時常去定製旗袍的那家“劉記裁縫鋪”。老裁縫劉師傅手藝精湛,為人也頗忠厚,林薇很信任他。沈驚鴻並非指望能從那裡得到什麼直接幫助,那太危險。他隻是想遠遠地觀察一下,看看那裡是否平靜,算是一種對過往安穩歲月微不足道的憑吊,也是確認這條可能的、極其脆弱的線索是否還安全。
下午三點左右,他戴上帽子,圍巾遮住大半張臉,如同一個普通的行人,繞路來到了位於法租界邊緣一條安靜小馬路上的劉記裁縫鋪附近。
他沒有直接靠近,而是在馬路對麵一家煙紙店的屋簷下駐足,假裝購買香煙,目光卻越過川流不息的黃包車和行人,投向了那間門麵不大、掛著藍布門簾的鋪子。
隻看了一眼,沈驚鴻的心就猛地沉了下去!
裁縫鋪的門虛掩著,門口原本擺放的、用來展示布料的木質模特倒在地上,無人扶起。更重要的是,他看到門簾下方的縫隙裡,隱約透出一點……不自然的暗紅色汙漬!雖然被塵土半掩,但那顏色和形態,像極了凝固的血跡!
出事了!
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趙德明!一定是他!他竟然把手伸到了這裡!他想乾什麼?逼問林薇的下落?還是搜尋那枚鳳凰胸針?或者……是想用劉師傅來引自己出麵?
卑鄙!無恥!
沈驚鴻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強壓下立刻衝過去的衝動。他不能過去!那裡很可能已經布下了陷阱,正等著他自投羅網!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分析。趙德明對劉師傅下手,說明他已經有些狗急跳牆,開始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說明他對自己和林薇的關係調查得很深。劉師傅現在凶多吉少,自己無能為力。
但同時,這也傳遞出一個信息:趙德明並沒有找到更直接的線索,他還在盲目地四處出擊,內心充滿了焦躁和不安。
自己必須更加小心!任何與過去相關聯的人或物,都可能成為趙德明的目標。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間寂靜得可怕的裁縫鋪,壓下心中的憤怒與悲涼,轉身,如同融入河水的雨滴,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熙攘的人流中。他沒有回亭子間,而是故意繞了幾個大圈,確認無人跟蹤後,才疲憊地回到那個臨時的避難所。
坐在冰冷的藤椅上,他看著窗外逐漸暗淡的天色,心中充滿了無力感。敵人的瘋狂超出了他的預料,而他手中的牌卻少得可憐。
難道,真的沒有破局之法了嗎?
重慶,林薇住所。
就在沈驚鴻在上海為裁縫鋪的變故而心焦的同時,重慶的林薇,也正處於一種相似的焦慮與等待之中。
她寄往上海的回信已經發出數日,同樣杳無音信。她不知道驚鴻是否收到了她的第一封信,更不知道自己的回信能否安全抵達。
胡編輯那邊暫時沒有新的消息,似乎高層在掌握了初步情況後,進入了更隱秘的調查取證階段,而這需要時間。樓下的監視依舊,但強度似乎有所減弱,這不知是麻痹她的假象,還是壓力確實起了一定的作用。
她隻能繼續用筆戰鬥,撰寫新的文章,同時反複推敲驚鴻信中透露的信息,思考著在重慶這邊,還能做些什麼來推動局麵。ing……”她喃喃自語。這是驚鴻信中提到的核心線索,也是理論上最能釘死趙德明的經濟鐵證。但在戰時,想從瑞士銀行獲取一個特定賬戶的機密信息,難度堪比登天。除非……有更高級彆的、國際層麵的交涉與合作?但這顯然不是她一個平民女子所能觸及的層麵。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或許,可以通過某些民間渠道?比如,與國際上有聯係的銀行家、律師?但這個想法同樣冒險且不確定。
正當她思緒紛亂之際,翠兒再次悄悄塞給她一個信封!同樣是沒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牛皮紙信封!
林薇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是驚鴻的回信!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