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林薇住所。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將山城緊緊包裹。林薇站在書桌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緊緊捏著那張剛剛寫好的紙條。上麵隻有一行字,卻重若千鈞:
“緊急呼號:抗日誌士沈驚鴻蒙冤,今日申時於上海極司菲爾路76號麵臨秘密處決,沉冤待雪,公義何在?”
“申時”是下午三點,與那張神秘紙條上的時間完全吻合。她不知道這消息是否絕對準確,但這是沈驚鴻用生命傳遞出的信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扭轉局麵的機會。她必須賭一把,賭這條消息一旦通過電波傳播出去,能形成一股無法忽視的輿論海嘯,直接衝擊76號那堅固的堡壘,為內部的驚鴻和柳如煙創造出一線生機!
“老金!”林薇的聲音因激動和決絕而有些沙啞,“找到你那個侄子,告訴他,無論用什麼方法,必須在明天下午三點整,將這條消息播報出去!哪怕隻有十秒鐘!哪怕之後他立刻切斷信號逃離!告訴他,這是在救人,救一個為國家流過血的英雄!”
老金看著紙條上那觸目驚心的文字,臉色煞白。在官方電台播報這樣的消息,無異於虎口拔牙,一旦追查,他的侄子乃至他自己,都可能麵臨滅頂之災。
“林小姐……這……這太危險了!”老金的聲音帶著顫抖。
“我知道危險!”林薇猛地轉過身,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那是母愛守護幼崽般的本能,是摯愛之人瀕臨絕境時迸發出的全部勇氣,“但驚鴻在裡麵,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死!我們沒有時間了!老金,我求你,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所有的後果,我來承擔!”
看著林薇那決絕而脆弱的神情,想到沈驚鴻往日的為人與功績,老金一咬牙,重重點頭:“好!我這就去辦!拚了我這條老命,也一定把消息送出去!”
他接過紙條,小心翼翼藏入貼身口袋,如同揣著一枚即將引爆的炸彈,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林薇癱坐在椅子上,渾身虛脫。這孤注一擲的賭博,結局難料。她隻能祈禱,祈禱老金的侄子有足夠的勇氣和技術,祈禱這條電波能穿透重重乾擾,祈禱它能在正確的時間,掀起足夠大的風浪。
她走到窗邊,看著街角那幾個如同鬼魅般的監視者身影,心中一片冰冷。趙德明,你若敢害驚鴻,我林薇在此立誓,窮儘此生,也要讓你血債血償!
上海,極司菲爾路76號,囚室。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沈驚鴻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傷口在冰冷的空氣中隱隱作痛,但更痛的是內心的焦灼。柳如煙傳來的信息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明天下午三點,唯一的機會。
他必須利用馬漢卿和李特派員巡視的機會,製造混亂,吸引注意力,為柳如煙創造取出並傳遞膠卷的窗口。但如何製造混亂?他身陷囹圄,手無寸鐵。
他的目光在狹小的囚室裡反複搜尋,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牆角那塊鬆動的青磚?不行,動靜太小。嘶喊?隻會招來更嚴厲的看管,甚至可能被提前處置。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身上,落在了那件早已被鞭刑撕扯得破爛不堪的囚衣上。粗麻製成的布料,韌性十足……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縱火!
在這座大部分由磚木結構建成、堆滿紙張檔案的魔窟裡,火,是最有效、最快速的混亂製造者!
而引火的材料,就是他身上的囚衣,以及……那少許散落在地、乾燥的稻草。火源呢?他記得,前幾天審訊時,趙德明曾在他麵前點燃過一支香煙,用的是一盒印著美女圖案的洋火火柴),當時那盒火柴似乎就隨意放在了刑訊室的桌子上,後來他被拖回來時,混亂中,他似乎感覺到有什麼小東西掉進了他破碎的衣襟裡……
他立刻艱難地、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破爛的囚衣內襯裡摸索。指尖觸到一個硬硬的小紙盒!他的心狂跳起來,是那盒火柴!竟然真的在混亂中被他無意間帶了出來!
天無絕人之路!
他緊緊攥住那盒小小的火柴,仿佛握住了通往生路的鑰匙。現在,他有了火種,有了燃料囚衣和稻草)。接下來,就是選擇時機和地點。
必須在明天下午三點,馬漢卿和李特派員即將到達或者剛剛到達機要室附近時動手!地點不能就在這間囚室,這裡太偏僻,起火可能不會立刻引起大規模混亂,反而會讓自己被活活燒死。必須在靠近機要室、或者人員流動較大的區域!
如何離開囚室?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鐵門。硬闖不可能。唯一的希望,就在送飯的“老啞巴”身上。老啞巴能為他傳遞消息,至少不是趙德明的心腹,或許……可以利用。
一個完整的、環環相扣的計劃,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雖然每一步都充滿了巨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但這已是絕境中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需要養精蓄銳,需要在那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來前,儘可能恢複一絲體力。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一種半休眠的狀態,調整呼吸,忽略身體的疼痛,將所有精力都儲存起來,等待最終的爆發。
次日,上海。
時間在壓抑和焦灼中緩慢流逝。76號內部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趙德明一方麵加緊布置對沈驚鴻的最終審訊,準備動用更殘酷的刑罰逼其就範;另一方麵,他也得知了區長馬漢卿將陪同總部李特派員於下午巡視的消息,這讓他有些心煩意亂,不得不分出精力準備接待和彙報工作。
柳如煙在機要室裡,麵色如常地處理著文件,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手心裡已全是冷汗。那卷微型膠卷就藏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但她不敢有絲毫異動。趙德明懷疑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她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經暴露,這次行動,九死一生。但她彆無選擇,沈驚鴻不能白白犧牲,真相必須大白於天下。
沈驚鴻在囚室裡,默默計算著時間。上午平靜地過去,午飯時間,“老啞巴”準時送來食物。在放下碗筷的瞬間,沈驚鴻用極其微弱、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快速說了一句:“申時初,走廊,火起,開門。”
老啞巴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珠裡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光芒,他沒有看沈驚鴻,隻是如同往常一樣,麻木地轉身,鎖門離開。
沒有回應,但沈驚鴻知道,他聽到了。至於他會不會做,隻能聽天由命。
現在,所有的棋子都已落下,隻等時鐘指向那決定性的時刻。
重慶,中央廣播電台附近。
老金和他的遠房侄子,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有些文弱的年輕技術員,躲在一條偏僻小巷的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