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寒徹骨的絕望和被背叛的憤怒，瞬間淹沒了她。她看著韓棟那公事公辦的臉，看著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巡捕，隻覺得渾身發冷。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辯解。在陳鋒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她緩緩推開了他擋在前麵的手臂，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襟，臉上恢複了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我跟你們走。”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心如死灰的決絕。
她被“請”上了巡捕房的車。沒有手銬，但無形的鐐銬比鋼鐵更冰冷。車子沒有開往嘈雜的巡捕房總部，而是駛向了另一個方向——那是沈驚鴻彆館的方向。
當車子最終在彆館那扇沉重的大門前停下時，林薇明白了。這不是正式的逮捕，這是一場來自沈驚鴻的、內部的“審判”。
她被帶進了書房。沈驚鴻就站在窗前，背對著她，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冷漠。
韓棟和陳鋒無聲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書房裡隻剩下他們兩人，空氣凝滯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林薇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站著，手心裡那卷微縮膠卷，硌得她生疼。
良久，沈驚鴻才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卻翻湧著壓抑的怒火，以及一種……林薇從未見過的、深沉的失望。
“給我。”他伸出手，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薇看著他，看著這個她曾一度試圖去理解、甚至產生過微妙依賴的男人，心中一片荒涼。她緩緩攤開手掌，那卷小小的膠卷，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像一枚嘲諷的印記。
沈驚鴻走上前，從她手中取走了膠卷，他的指尖冰涼，觸碰到她的皮膚時，引起她一陣細微的戰栗。
“為什麼？”他問，聲音裡壓抑著風暴。
林薇抬起頭，迎上他冰冷的視線，嘴角勾起一抹慘淡而譏誚的弧度：“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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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不再掩飾憤怒與失望：“為什麼明知道西郊可能存在威脅無數人生命的巢穴，卻按兵不動？為什麼明知顧言笙身陷險境，卻可以冷眼旁觀？在你的棋局裡，除了利益和權衡，還有沒有哪怕一絲一毫……對人命的考量？”
沈驚鴻的瞳孔微微收縮，眼底的怒火似乎更盛，但他依舊控製著語氣：“我告訴過你，時機未到！莽撞行動，隻會造成更大的災難！”
“時機？等到什麼時候？等到他們組裝出更多的化學武器？等到顧言笙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林薇的情緒終於失控，聲音帶著哽咽，“你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理由！大局！權衡！可是沈驚鴻，那些在災難中可能死去的人，他們等不起你的‘時機’！”
“所以你就自作聰明，用這種拙劣的方式，去竊取證據，去聯係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記者？”沈驚鴻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駭人的厲色，“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壞了我的全盤計劃！你知不知道山口一郎的人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顧言笙或者像你這樣的蠢貨自投羅網！你今天能活著站在這裡，不是因為你運氣好，是因為韓棟的人一直在暗中清理尾巴！”
林薇愣住了。清理尾巴？難道那個乞丐……？
“你以為你拿到的是什麼？”沈驚鴻將手中的膠卷舉到她眼前，語氣冰冷如刀，“這不過是顧言笙拍到的、一些模糊不清的建築外圍照片！根本不足以作為直接證據！反而會徹底暴露他的行蹤和你自己！如果不是我的人及時處理了傳遞消息的環節，你現在已經落在山口一郎手裡了！到時候，你想過後果嗎？”
他的斥責如同冰雹，砸得林薇體無完膚。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有多麼天真和危險，她所以為的“成功”，其實一直在沈驚鴻的監控甚至……保護如果這能稱之為保護的話）之下。但這種“保護”，帶著何等令人窒息的掌控和算計！
“那你告訴我！”林薇倔強地仰起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動手？還是說，對你而言，那些潛在的危險，那些人的性命，永遠都比不上你的‘大局’？”
沈驚鴻凝視著她淚光閃爍卻無比倔強的眼眸，那裡麵燃燒著他不熟悉的、純粹而熾熱的火焰，那火焰幾乎要灼傷他冰封的心房。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薇以為他不會再回答。
最終，他移開了視線，望向窗外，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冷靜，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疏離：
“有些仗，不能明著打。有些敵人，需要從內部瓦解。林薇，你看到的，永遠隻是冰山一角。”
他轉過身，不再看她，語氣決絕：
“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離開彆館半步。所有對外聯絡，全部中斷。如果你再有任何輕舉妄動……”
他頓了頓，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但那未儘的威脅，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殺傷力。
“韓棟會負責你的‘安全’。”
他說完，拿著那卷膠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
門被關上的聲音，像最終判決，將林薇徹底打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她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淚水終於無聲地滑落。信任的裂痕，在這一刻，已深如鴻溝，難以彌合。
她拿到了“證據”，卻失去了僅有的、有限的自由，也徹底看清了自己在沈驚鴻棋局中，那微小而可悲的位置。
而窗外，上海灘的天空，依舊灰蒙蒙的，預示著更大的風雨，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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