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穴內部比外麵看起來要深一些,也乾燥一些。角落裡鋪著些乾草,顯然是他們臨時的棲身之所。有人遞過來一個破舊的竹筒,裡麵是清澈的潭水。
林薇接過竹筒,手顫抖得幾乎拿不穩。她小口小口地喝著甘冽的泉水,那久違的、純粹的生命之液滑過乾灼的喉嚨,滋潤著幾乎快要燃燒起來的五臟六腑,帶來一種近乎痛苦的舒爽感。這是幾天來,她喝到的最乾淨、最充足的水。
老周和水生也各自喝了水,然後拿出最後那點舍不得吃的糙米,想分給岩穴裡的人,以示感謝。
刀疤臉擺了擺手:“收起來吧,你們也不容易。我們在這山裡,還能找點野菜野果,偶爾設個陷阱,總比你們從東邊一路逃過來強。”
通過交談,林薇他們得知,刀疤臉姓石,原本是山下鎮子裡的獵戶,鬼子來了之後,鎮子被占,他帶著幾個不願做順民的鄉親逃進了山裡,靠著對地形的熟悉,東躲西藏,勉強活了下來。他們也是聽說青石澗這邊地勢複雜,想過來看看有沒有落腳的地方,沒想到這裡也遭了殃。
“鬼子現在到處清鄉,建炮樓,稍微大點的村子都不安全。”石獵戶語氣沉重,“隻能往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裡鑽。可山裡……也不好活啊。”
他的話,道出了淪陷區百姓普遍的悲慘境遇。
休息了片刻,喝過水,林薇的精神稍微恢複了一些。她知道,青石澗既然已毀,他們必須立刻調整計劃。
“石大哥,”她聲音依舊虛弱,但努力保持著清晰,“您可知,從這邊往西,去重慶方向,還有什麼相對安全的路,或者……像您這樣的落腳點嗎?”
石獵戶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一個年輕女子竟然要去遙遠的重慶感到有些驚訝。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往西……路可不好走。鬼子沿著長江設了好多關卡,水路基本斷了。旱路要翻好多大山,聽說山裡還有土匪和……和那邊的人。”他含糊地指了一個方向,林薇明白,他指的是活動在這一帶的新四軍或者遊擊隊。
“不過,”石獵戶話鋒一轉,“前幾天我們碰到另一夥逃難的人,說離這裡大概三四天腳程,有個叫‘野豬嶺’的地方,聽說……聽說那邊有能管事的人,好像在收攏難民,或許……能指條明路。”
野豬嶺!能管事的人!
這模糊的信息,卻像是迷航中的燈塔,雖然遙遠,卻再次指明了方向!
老周立刻追問了野豬嶺的具體方位和路線。石獵戶根據自己獵人的經驗,在地上用樹枝畫了個簡單的地圖,詳細說明了需要翻越的山頭和需要注意的危險區域。
“多謝石大哥!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老周鄭重地抱拳行禮。這信息,比任何食物都珍貴。
林薇也掙紮著想站起來道謝,被石獵戶攔住了。“姑娘,你這腿……得好好養養,再這麼折騰,怕是要廢了。”
他看了看林薇的傷腿,又看了看自己所剩無幾的草藥,最終還是拿出了一些治療跌打損傷的、已經乾枯的草藥,遞給老周:“搗碎了敷上,能緩解點疼痛炎症。我們也就這點家當了。”
雪中送炭的情誼,讓林薇眼眶發熱。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這一點點的善意,都顯得如此珍貴。
他們不敢久留,休息了約莫一個時辰,體力稍微恢複,便決定告辭,趁著天色尚早,趕往石獵戶指示的下一個方向。
臨走前,老周還是執意將那一小撮糙米留了下來。石獵戶推辭不過,最終收下,又給他們裝滿了幾個竹筒的清水。
告彆了石獵戶這群同樣在苦難中掙紮,卻依舊保留著人性溫暖的陌生人,林薇三人再次上路。
這一次,腳步雖然依舊沉重,但心中卻重新燃起了希望。
青石澗雖毀,但前路未絕。
野豬嶺,成為了他們新的目標。
林薇回頭,望了一眼那隱蔽的岩穴和站在洞口目送他們的石獵戶等人,將這份亂世中的溫暖深深記在心裡。
然後,她轉過身,拄著拐杖,迎著西斜的日光,繼續向前。
她的腿依然很痛,身體依然虛弱。
但她的眼神,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
她知道,這場漫長的逃亡,不僅僅是為了生存,更是一場淬煉。每經曆一次絕望,每得到一次幫助,都讓她的意誌變得更加堅韌,也讓她的心,更加貼近這片飽經磨難的土地,和這片土地上,堅韌不屈的人民。
曙光,或許不在某一個具體的地點,而在每一次絕境中不曾放棄的堅持裡,在每一次黑暗中遇到的微小善意裡。
她,還要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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