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好奇地看著那個簡陋得有些可笑的小滾子,這就是未來“印刷機”的核心部件?
李政委接過來,在桌上空處滾了滾,點了點頭:“嗯,手感還行,老周,你這手藝沒得說!蠟紙和油墨呢?有眉目了嗎?”
老周搖了搖頭,麵露難色:“蠟紙不好弄,那是緊俏貨,鎮子上的鬼子查得嚴。油墨……我試著用鍋底灰混著桐油調了點,就是不知道印出來效果咋樣,而且量也太少。”
李政委歎了口氣,將滾子還給老周:“再想想辦法,發動群眾,看看誰家有門路。實在不行,咱們就用最土的辦法,手抄!”
“手抄?”林薇愣了一下。
“對,手抄。”李政委語氣堅定,“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哪怕一開始隻能出一份,隻能傳閱幾個人,我們也要把這份報紙辦起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這番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和革命者特有的樂觀,深深震撼了林薇。她看著李政委和老周那在困境中依舊閃爍著光芒的眼睛,看著那個簡陋的油印滾子,心中那股不服輸的勁頭也被徹底點燃了。
“政委,周大哥,”她站起身,語氣堅決,“手抄就手抄!我可以負責編寫和謄抄!紙的問題,我們能不能想想其他辦法?比如,用比較光滑的樹皮內側?或者,收集一些用過的、背麵空白的紙張?”
老周眼睛一亮:“樹皮……這個可以試試!後山有種樺樹,皮薄又光滑,剝下來處理一下,說不定能行!用過的紙……我去各個單位問問,看看有沒有廢棄的信紙、文件之類的。”
“好!那就這麼定了!”李政委一錘定音,“林薇同誌,你就負責內容的編寫和最終的謄抄。老周,你負責解決‘紙張’和‘印刷工具’的問題。我們雙管齊下,爭取儘快把《戰鬥生活》的第一期弄出來!”
任務明確,三人仿佛都看到了那雖然模糊卻充滿希望的未來。一種在艱難中攜手共進的戰友情誼,在小小的木屋裡彌漫開來。
從那天起,林薇更加忙碌了。她拖著還未痊愈的傷腿,走訪了根據地的更多角落。她坐在墾荒隊員休息的田埂邊,聽他們講如何用人力拉犁,開墾出第一塊梯田的艱辛;她蹲在後勤處的作坊裡,看婦女們如何將破舊的軍服縫了又縫,補了又補;她甚至鼓起勇氣,找到那些從前線輪換下來休整的戰士,請他們講述戰鬥的經曆。
起初,戰士們對這個說話溫和、帶著書卷氣的女同誌還有些拘謹,但看到她認真記錄的樣子,感受到她真誠的態度,漸漸也打開了話匣子。他們講述伏擊時的緊張,講述戰友犧牲時的悲痛,也講述打了勝仗後的歡欣……這些質樸甚至有些淩亂的敘述,經過林薇的整理和提煉,變成了一篇篇充滿真情實感和現場氣息的短文。
老周那邊也取得了進展。他帶著人剝回了不少樺樹皮,經過浸泡、捶打、晾曬,雖然質地粗糙,顏色泛黃,但確實能在上麵用筆清晰地寫字。同時,他也收集到了一些廢棄的信封、文件背麵,雖然零零碎碎,但聊勝於無。
而林薇那支派克鋼筆和沈驚鴻為她準備的、尚未動用的優質墨水,此刻成了珍貴的“戰略物資”。她小心翼翼地使用著,每一個字都力求工整清晰。
夜晚,衛生隊的木屋裡,其他傷號漸漸睡去,林薇就著那盞光線昏黃的油燈,伏在由兩塊木板拚成的“書桌”上,開始了她作為《戰鬥生活》“主編”兼“主筆”兼“抄寫員”的工作。
窗外山風呼嘯,鬆濤陣陣。屋內,筆尖在粗糙的樹皮紙或廢舊紙張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春蠶食葉,靜謐而充滿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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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傷依舊會疼,饑餓感也時常襲來。但當她沉浸在這些由鮮血、汗水和信念凝結的文字中時,那些生理上的不適仿佛都退得很遠。她感覺自己手中的筆,不再僅僅是書寫工具,而是化作了一把無形的鎬頭,與根據地裡那些揮舞著實體鎬頭墾荒的隊員們一樣,都在為同一個目標,開墾著希望的田野。
第一期的內容漸漸成型:有講述一次成功襲擊日軍運輸隊過程的《月夜尖刀》;有介紹後勤處改造日軍鋼盔為鍋具的《土法巧匠》;有蘇隊長撰寫的《夏日防痢疾須知》;還有林薇根據孩子們口述整理的、充滿童真和對抗戰理解的童謠《打東洋》……
看著那一張張寫滿字、形態各異的“報紙”雛形在桌上堆積起來,林薇的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這不再是私密的《韌草劄記》,這是即將破土而出的《戰鬥生活》。是她用筆,為這片荊棘叢生的土地,獻上的第一聲微弱的,卻注定要越來越響亮的呐喊。
她知道,遠在上海的沈驚鴻,一定想象不到她此刻正在做的事情。
但她也相信,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理解的。
因為無論是他手持武器在敵營心臟裡周旋,還是她手握鈍筆在這山坳中記錄,他們戰鬥的方式或許不同,但所守護的,是同一片土地,同一個民族不屈的魂。
筆與鎬,在這片飽經磨難的土地上,共同譜寫著生存與抗爭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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