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彆墅在暴雨洗禮後,迎來了一個霧氣氤氳的清晨。濕漉漉的草木氣息混合著泥土的芬芳,從微開的窗縫滲入,衝淡了室內殘留的淡淡消毒水味道。
林薇是在一陣輕微而規律的吮吸聲中醒來的。她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沈驚鴻近在咫尺的側臉。他穿著舒適的深灰色家居服,側身躺在床邊,臂彎裡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個小小的、被柔軟繈褓包裹的嬰孩,正將一隻裝著溫奶的玻璃奶瓶,動作略顯笨拙卻極致輕柔地喂到孩子嘴裡。
晨光透過薄霧和窗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將他平日裡冷峻的線條軟化了許多。他低垂著眼睫,目光專注地落在懷中那張紅潤了些許的小臉上,眼神裡的溫柔和珍視,幾乎要滿溢出來。
小家夥閉著眼睛,小嘴有力地吮吸著,兩隻小小的拳頭蜷縮在臉頰邊,發出滿足的、細微的哼哼聲。
這一幕,靜謐,溫馨,美好得如同一個不真實的夢境。林薇靜靜地看著,心中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飽脹的幸福感填滿,連生產後身體的虛弱和殘留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許多。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沈驚鴻抬起頭,對上她含笑的眼眸。
“吵醒你了?”他聲音放得極低,帶著剛醒不久的沙啞磁性。
林薇搖了搖頭,撐著還有些無力的手臂,想要坐起來看看孩子。沈驚鴻立刻放下奶瓶,將孩子輕輕放進她臂彎裡,然後在她身後墊上柔軟的靠枕,動作熟練而自然。
“他好像比昨天又精神了些。”林薇低頭,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兒子嫩嫩的臉頰,小家夥似乎有所感應,停下吮吸,小嘴巴動了動,發出一個無聲的泡泡。
“醫生說早產兒能恢複得這麼快,很難得。”沈驚鴻的目光也凝在兒子身上,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像你,很頑強。”
林薇抬頭看他,發現他眼底有著淡淡的青黑,顯然昨夜並未休息好。“你一直沒睡?”
“睡了會兒。”沈驚鴻輕描淡寫,伸手將她頰邊一縷汗濕的碎發彆到耳後,“看你睡得沉,就起來看看他。”他頓了頓,補充道,“嬤嬤在外麵守著,我喚她進來幫你擦洗?”
他的體貼入微,讓林薇心頭暖流淌過。她點了點頭。
嬤嬤很快進來,伺候林薇簡單梳洗,又端來了精心熬製的、利於產後恢複的湯羹。沈驚鴻則抱著吃飽後再次睡著的兒子,在房間裡輕輕踱步,那小心翼翼的姿態,與他平日運籌帷幄、殺伐決斷的樣子判若兩人。
“名字……想好了嗎?”林薇小口喝著湯,輕聲問。之前雖有討論,但並未最終確定。
沈驚鴻停下腳步,看向窗外漸漸散開的晨霧,以及霧靄後隱約顯露的、蒼翠的山巒。
“就叫‘曦’吧,沈曦。”他轉過身,目光沉靜而深遠,“晨曦之曦。願他如晨光,能驅散長夜,帶來希望。”
沈曦。
林薇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又低頭看了看懷中安睡的嬰兒,眼中泛起柔光。“好,就叫曦兒。”
這個在戰火中提前降臨、承載著父母無儘愛意與期盼的小生命,終於有了他的名字。
孩子的降生,像一塊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南山的寧靜生活中漾開層層溫暖的漣漪,但也讓沈驚鴻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幾分。他守護的,不再隻是一個需要他傾心愛戀的妻子,更是一個脆弱嬌嫩、需要他拚儘一切去庇護的幼子。
他將辦公地點徹底固定在了彆墅二樓的書房,非必要絕不外出。書房裡,電報機滴滴答答的聲音變得更為頻繁,前來彙報工作的手下也神色愈發凝重。林薇雖然待在主臥休養,卻能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那種無形的、越來越緊的張力。
她知道,外界的局勢定然更加惡劣了。日軍的轟炸愈發瘋狂,重慶幾乎日日籠罩在空襲警報的陰影下。而她更擔心的,是沈驚鴻口中那個“內部泄密”的隱患。那就像一顆埋藏在他們身邊的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引爆。
這天傍晚,沈驚鴻處理完一批緊急電文,眉宇間帶著難以化解的疲憊,回到主臥。曦兒剛被嬤嬤抱去喂奶,房間裡隻有林薇靠在床頭,就著一盞台燈,翻閱著幾本沈驚鴻給她找來的、關於嬰幼兒護理的外文書籍。
他走到床邊坐下,很自然地將頭靠在她未受傷的肩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混合著奶香和淡淡藥草氣息的味道,仿佛這樣才能汲取到片刻的安寧。
林薇放下書,輕輕撫摸著他有些紮手的短發。“很棘手嗎?”她問,聲音輕柔。
沈驚鴻沒有睜眼,隻是在她頸間蹭了蹭,像一隻尋求安慰的大型犬。“嗯。日本人像瘋狗一樣,轟炸幾乎不間斷。我們幾次試圖建立的新物資通道,都被精準地攔截或破壞了。”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無力感,“內部……確實有鬼,而且藏得很深。幾次清洗,都沒能把他揪出來。”
林薇的心沉了沉。她能想象其中的凶險。敵我難辨,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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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和蘇婉清有關?”她想起那個如同毒蛇般的女人。
沈驚鴻睜開眼,眸中寒光一閃。“她確實吐露了一些她父親那邊的情報網,但層次不夠高,接觸不到我們核心的運輸路線。這個內鬼,級彆恐怕不低。”他坐直身體,握住林薇的手,眼神恢複了一貫的冷靜和銳利,“不過,他既然動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我已經布好了網,隻等他再次露出馬腳。”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篤定的、獵手般的自信。林薇知道,在情報鬥爭的暗夜裡,他從來都是最頂尖的獵手。她反握住他的手,給予他無聲的支持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