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在昏暗的船艙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和凝重。
林薇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你也要小心。”
沈驚鴻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後毅然轉身,離開了艙室。他必須去掌控全局,確保這次隱秘的撤離萬無一失。
貨船在濃霧的掩護下,緩緩駛離碼頭,融入浩瀚而黑暗的長江。發動機的轟鳴聲被江水聲掩蓋,船體破開水麵,向著下遊,向著那個危機四伏卻又必須返回的“孤島”——上海,駛去。
林薇抱著曦兒,坐在狹窄的床鋪上,聽著窗外規律的流水聲和隱約的輪機聲。搖籃裡的曦兒睡得正沉,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毫無所知。
這一次,不再是倉皇的逃離,而是主動地、迎著危險而去的戰略轉移。為了守護,也為了……反擊。
東方,天際漸漸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映照著滾滾東去的江水,也映照著這艘孤船,以及船上的人,那未知而莫測的命運。
數日後的黃昏。
一路的顛簸和周折,換乘,偽裝,提心吊膽,終於在這一刻,看到了外灘那片熟悉的、卻在戰火下顯得有些頹敗的輪廓。
夕陽如同一個巨大的、即將燃儘的火球,懸掛在黃浦江的西岸,將渾濁的江水和岸邊那些歐式建築染上了一層淒豔的、血一般的紅色。“孤島”上海,就在這片殘陽的餘暉中,沉默地迎接著他們的歸來。
他們沒有在外灘碼頭停靠,而是選擇了一個更為隱蔽的、位於浦東的小型私人碼頭。碼頭上早已有人接應,是兩張林薇從未見過的、卻對沈驚鴻極為恭敬的麵孔。
一行人迅速下車,換乘了另一輛等候在此的、掛著特殊牌照的黑色轎車。車窗玻璃貼著深色的膜,從外麵根本無法窺見車內情形。
車子駛入暮色漸濃的上海街道。與記憶中的繁華相比,眼前的街道顯得蕭條了許多。行人神色匆匆,臉上帶著一種麻木與警惕交織的神情。隨處可見巡邏的日本憲兵和偽警察,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抑和恐懼。
林薇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百感交集。這裡是她最初降臨這個時代的地方,充滿了不堪的回憶,卻也見證了她與沈驚鴻的初遇和情感的萌芽。如今,她以截然不同的身份和心境歸來,身邊有了需要她守護的骨肉,肩上也有了需要共同承擔的責任。
車子最終駛入了法租界西區一條幽靜的、兩旁栽滿法國梧桐的馬路,停在一棟帶有獨立花園、外觀並不十分起眼的三層小洋樓前。鐵藝大門緩緩打開,車子無聲地滑入,大門在身後迅速關閉,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這裡,就是沈驚鴻在上海真正意義上的安全巢穴之一,連蘇婉清都未曾知曉的存在。
洋樓內部裝修是簡潔的西式風格,但細節處透著精致與舒適。早已等候在此的傭人訓練有素,沉默地接過行李,引導他們前往各自的房間。
沈驚鴻先將林薇和曦兒安頓在二樓采光最好、也最安靜的主臥。房間寬敞明亮,帶著獨立的盥洗室,窗外是鬱鬱蔥蔥的花園,與外麵那個風聲鶴唳的世界仿佛是兩個天地。
“先好好休息,什麼都彆想。”沈驚鴻撫摸著林薇略顯疲憊的臉頰,“這裡很安全。”
林薇點了點頭,將曦兒放進鋪著柔軟錦緞的嬰兒床裡。小家夥似乎很喜歡這個新環境,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沈驚鴻沒有多做停留,他必須立刻去處理積壓的事務,並重新激活他在上海的情報網絡。離開前,他在林薇額頭印下一個輕吻,眼神複雜地看著嬰兒床裡的兒子,然後轉身,步伐堅定地離開了房間。
林薇走到窗邊,望著樓下被夕陽最後一抹餘暉籠罩的花園。遠處,上海城市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模糊,燈火次第亮起,卻再也尋不回昔日的璀璨,反而像無數隻窺視的眼睛。
他們回來了,回到了這個鬥爭的旋渦中心。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但這一次,他們不再分離。
她輕輕撫摸著腹部,那裡,因為生育曦兒而留下的細微痕跡尚未完全平複。又下意識地碰了碰貼身藏著的鳳凰胸針。
驚鴻,無論前麵是什麼,我們一起麵對。
殘陽終於完全沉入地平線,夜色如同巨大的天鵝絨幕布,覆蓋了這座孤島。
新的鬥爭,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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