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什麼人?!誰允許你們在我朋友的房子裡撒野?!這裡是法租界!不是你們可以胡來的地方!我要報警!我要向領事館抗議!”
是住在隔壁的法國領事館商務參讚的夫人,瑪索太太!一個性格潑辣、熱愛交際,並且因為曦兒的可愛而對林薇頗有好感的法國女人!
林薇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她之前刻意與這位鄰居維持的良好關係,在此刻竟然成了意想不到的轉機!
樓下的爭吵聲越來越大,瑪索太太似乎帶了人來,與76號的特務發生了激烈的言語衝突,法租界的巡捕房似乎也被驚動了,警哨聲由遠及近。
門外的王處長顯然沒料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而且還是個有外交身份的外國人。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對著門板最後說了一句:“沈太太,我們還會再來的。希望你好好考慮清楚!”
然後,腳步聲匆匆離去,伴隨著下樓後更加混亂的爭執和逐漸遠去的汽車引擎聲。
危機,暫時解除了?
林薇依舊不敢放鬆,她緊緊抱著曦兒,側耳傾聽了很久,直到確認樓下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瑪索太太和巡捕用法語交談的聲音,她才緩緩鬆了一口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她走到窗邊,看到瑪索太太正插著腰,對著遠去的汽車方向氣憤地說著什麼,而幾名法租界的巡捕則站在一旁,麵色無奈。
是瑪索太太暫時逼退了76號的人。但林薇知道,這絕不是結束。76號不會輕易放棄,他們隻是暫時礙於租界的規矩和外交壓力退卻了,下一次,他們可能會用更隱蔽、更狠毒的方式。
而且,驚鴻現在必定處於極度危險的境地,他需要知道家裡的情況,需要知道她和孩子暫時安全。
她必須想辦法送出去消息。
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妝台上那幾本葉清瀾送來的“孤本詩話”上。蘭心製衣店……葉清瀾……“裁縫”……
一個大膽的、冒險的計劃,在她腦中逐漸成形。
夜色再次降臨。洋樓內外一片寂靜,仿佛白天的驚險從未發生。但林薇知道,暗處的眼睛一定還在。
她哄睡了曦兒,然後坐在書桌前,就著一盞台燈,攤開了信紙。她沒有寫任何涉及實質內容的字句,隻是用工整的簪花小楷,抄錄了一首李商隱的無題詩:
“相見時難彆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
抄寫完畢,她將信紙仔細折好,塞進一個普通的信封裡,沒有署名。然後,她從衣櫃深處找出了一件自己半舊的、不常穿的墨綠色錦緞旗袍,在領口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用絲線繡下了一個細小的、與桑皮紙上某個“針腳”標記相似的符號。
做完這一切,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她將信封塞進旗袍的口袋,然後將旗袍和其他幾件需要漿洗的普通衣物混在一起,放進一個洗衣籃裡。
清晨,當負責采買的、經過阿忠嚴格審查後留下的唯一一個粗使婆子按時來到後門時,林薇提著洗衣籃走了下去。
“李媽,”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擔憂,“把這些衣服拿去老地方漿洗一下。特彆是這件墨綠色的旗袍,領口有些鬆了,讓師傅幫忙收緊些,我過幾日要穿的。”
她將洗衣籃遞給李媽,手指在接觸到那件墨綠色旗袍時,幾不可察地用力按了按。
李媽是個沉默寡言的婦人,接過籃子,渾濁的眼睛看了林薇一眼,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便提著籃子,從後門離開了。
林薇站在門內,聽著李媽的腳步聲遠去,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她不知道李媽是否可靠,不知道這件旗袍能否順利到達“蘭心製衣店”,更不知道葉清瀾能否看懂她無聲的求助。
這是一場賭博。用她和曦兒的安危,賭“裁縫”這條線最後的良知與能力。
她回到二樓主臥,看著搖籃中酣睡的曦兒,輕輕撫摸著那枚貼身藏著的、冰涼的鳳凰胸針。
驚鴻,無論你在哪裡,一定要撐住。
我在等你。
我們在等你。
孤樓燭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頑強地燃燒著,照亮著一方小小的、充滿希望與決絕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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