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聽雨軒破舊窗欞上的蛛網，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清辭靜坐於冰冷的木板床上，雙眸微闔，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體內那絲微弱的內力正遵循著玄璃引導的路徑，在經脈中艱難而堅定地流轉。
左臉被“幻顏蠱”盤踞的腫塊處，依舊傳來隱隱的麻木與刺痛，昨夜玄璃動用本命狐火強行壓製後的餘波尚未完全平息。這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時間已然不多。
“清辭，”玄璃的心念傳遞帶著一絲凝重，“那蠱蟲雖暫時被狐火震懾，但其核心的陰邪本源並未受損，隻是潛伏更深。我能感覺到，它像一條受傷的毒蛇，正在暗中舔舐傷口，積蓄力量。下一次反撲，恐怕會更加猛烈。”
沈清辭緩緩睜開眼，眸中一片冰封的冷靜。“我知道。所以，南境之行，刻不容緩。”她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床單上劃過，“但柳氏盯得緊，如何金蟬脫殼，還需一個萬全之策。”
直接逃離靖國公府並非上策，那會坐實她的“問題”，引來柳氏乃至整個國公府不死不休的追捕，對她後續行動極為不利。她需要一個合理的、甚至是被“期待”的離開理由。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皇宮方向。三皇子夜淩雲，是她目前能接觸到的最強力的“借勢”對象。
午後，那名負責傳遞消息的憨厚小廝準時出現。
沈清辭接過食盒，指尖在底層夾板處觸到那枚熟悉的溫潤玉符——夜宸的信物。她不動聲色地收回袖中。
回到屋內，內力注入，夜宸的意念信息流淌心間：
“三皇子妃情況不穩，‘定魂香’效果在減弱，蠱蟲似有適應跡象。夜淩雲心急如焚，已暗中懸賞能人異士，條件優厚。其對‘鬼手聖醫’依賴日深。”
“南境密報，赤焰山脈地火異動加劇，疑似‘地脈火蓮’即將成熟，此物乃至陽靈藥，或對蠱毒有奇效，亦是你所需朱果伴生之物。然鎮南王已派重兵封鎖相關區域，外人難入。”
“夜淩雲有意派人南下，一為王妃尋藥，二為探查地火異動根源，牽製鎮南王。此乃良機。建議你主動提出南下，可借此勢。附：南境部分勢力分布及險地概要。”
信息後麵，附上了一段關於南境局勢和赤焰山脈已知危險的簡要情報。
沈清辭眼中精光一閃。地脈火蓮！此物在玄璃傳承記憶中也曾提及，確是至陽寶物，若能得之，不僅對壓製蠱毒大有裨益，甚至可能讓她修為大進！而鎮南王的封鎖，雖然增加了難度，但也意味著機會——越是被嚴密看守的東西，價值往往越高，而且，混亂中更容易得手。
夜淩雲派人的意圖，更是與她一拍即合。她要的，就是這層“官方”虎皮！
“玄璃，你覺得呢？”沈清辭在心中問道。
“驅虎吞狼，借力打力！此計甚妙！”玄璃語氣興奮，“有皇室特使的身份，我們進入南境會方便很多，也能調動一些資源。至於鎮南王的封鎖……嘿嘿，正好讓他們吸引注意力，我們暗中行事，火中取栗！”
計劃已定，關鍵在於如何讓三皇子心甘情願，甚至主動將這“特使”的重任，交到她這個“鬼手聖醫”手中。
是夜，子時，“回春堂”密室。
三皇子夜淩雲比約定時間來得更早，眉宇間的焦灼幾乎化為實質，眼下的烏青愈發明顯。他一見到沈清辭，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先生！內子今日氣息又弱了幾分，太醫院那群廢物竟言準備後事！先生，您定要救她！”言語間，已帶上一絲皇家子弟罕見的慌亂與懇求。
沈清辭聲音透過麵具，依舊平穩如古井無波：“殿下稍安。皇子妃病情反複，在我預料之中。”
“預料之中？”夜淩雲一怔。
“蝕心蠱詭譎，非死物。‘定魂香’雖能暫時隔絕其與外界的聯係，安撫其躁動，但時日稍長，蠱蟲自身靈性便會嘗試適應，甚至產生抗性。此乃蠱蟲求生之本能。”沈清辭緩緩解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故而，封鎮之法，隻是權宜，爭取時間。根除，需釜底抽薪。”
夜淩雲臉色發白：“先生之意是……”
“需滿足兩個條件。”沈清辭伸出兩根手指，“其一，至陽靈藥，徹底焚毀蠱蟲本源。其二，找到下蠱之人或操控之法，永絕後患。”
她頓了頓，觀察著夜淩雲的神色，繼續道：“關於至陽靈藥，我近日查閱古籍，結合星象地脈推演，發現南境赤焰山脈，近期或有至陽寶物出世之兆。”
“南境？赤焰山脈？”夜淩雲眼中希望重燃，但隨即被憂慮覆蓋，“先生，那裡是鎮南王的地盤，如今地火異動，已被他視為禁臠，派兵封鎖，我們的人很難插手……”
“尋常人自然難以成事。”沈清辭接口，語氣淡然卻帶著一股強大的自信，“此等靈物，必有異象相伴，非福緣深厚、能力卓絕者不可得。況且，殿下派去的人，若隻為尋藥，目標單一，易被鎮南王針對，難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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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淩雲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聽出了沈清辭的弦外之音，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先生……您的意思是……”
“若殿下信得過，”沈清辭麵具下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直視夜淩雲，“我可親自南下走一趟。一則，為皇子妃尋找那至陽靈藥；二則，亦可借此身份，明察暗訪，探查赤焰山脈異動之根源，以及……鎮南王如此緊張，究竟所圖為何？或許，還能找到些許關於那下蠱之人的蛛絲馬跡。”
她將尋藥、調查、甚至追查下蠱之人這三重目的巧妙捆綁，完全站在了三皇子的利益角度，由不得他不心動。
夜淩雲呼吸驟然急促起來！鬼手聖醫親自出馬！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助力！他之前不是沒想過邀請，但深知這等奇人脾氣古怪，不敢強求，沒想到對方竟主動提出！而且考慮得如此周全！
“先生……先生大恩！”夜淩雲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對著沈清辭深深一揖，“先生若能親自前往，自是萬無一失！隻是……此行凶險，先生身份尊貴，若有閃失……”
“醫者，當濟世救人。皇子妃性命攸關，豈能因險而避？”沈清辭語氣帶著一種超然的篤定，“至於凶險，我自有應對之法。隻需殿下予我一道手令，一個合理的身份，方便行事即可。”
“這是自然！”夜淩雲毫不猶豫，“孤即刻授予先生‘皇室密使’身份，全權代表孤處理南境一切事宜！可調動孤在南境的暗樁與部分資源！另，孤會派一隊絕對忠誠的暗衛隨行保護先生，皆是一等一的好手，隻聽先生一人調遣！”
這正是沈清辭想要的結果！密使身份，比明麵上的特使更加靈活，權力也更大，尤其能調動暗樁資源，對她調查自身蠱毒來源和幕後黑手極為有利。
“如此，便說定了。”沈清辭點頭，“我需三日時間準備一些特殊藥物與器具。三日後，我便出發。”
“好！一切但憑先生安排！”夜淩雲雷厲風行，“先生所需任何藥材、物資，列出清單，孤命人星夜籌備，絕無耽擱！”
送走滿懷希望與感激的三皇子，密室中重歸寂靜。
沈清辭摘下麵具，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南境之行的棋盤，已然鋪開。
“驅虎吞狼，第一步，成了。”她低聲自語，指尖在夜淩雲留下的那塊代表著“皇室密使”身份的玄鐵令牌上輕輕摩挲。
玄璃跳上桌案，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接下來，就是好好利用這三日，給我們未來的敵人，多準備幾份‘大禮’了！”
沈清辭唇角勾起一抹冷冽而期待的弧度。
南境的天空，注定要因她的到來，風起雲湧。
第15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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