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統領那句“陛下口諭”，如同在幽深的宮道上投下了一塊寒冰，瞬間凍結了空氣。天牢，皇帝親審——這已遠非德妃所能掌控的後宮傾軋，而是直接上升到了君前！沈清辭這個剛剛嶄露頭角的靖國公嫡女，竟在頃刻間卷入了帝國最高權力的漩渦中心！
夜宸深邃的眸中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對皇帝的介入早有預料。他並未與禁軍統領爭辯，隻是淡淡地掃了對方一眼，那目光平靜，卻讓那位身經百戰的統領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帶路。”夜宸隻吐出兩個字，語氣不容置疑。
禁軍統領不敢怠慢，躬身一禮，親自在前引路。一隊精銳禁軍無聲地分成兩列，將夜宸和沈清辭“護衛”在中間，朝著與宮外截然不同的方向——深宮內苑行去。
沈清辭跟在夜宸身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禁軍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鐵血與警惕的氣息。她心中念頭飛轉。皇帝為何會如此迅速地介入？是因為王太醫身份特殊？還是因為夜宸的插手，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亦或是……自己臉上消失的“幻顏蠱”，本身就是一個足以驚動皇帝的信號？
她悄然運轉體內那絲暖流，讓自己保持絕對的冷靜。袖中的玄璃也收斂了所有氣息，仿佛隻是一個普通的暖手筒。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一行人穿過重重宮闕，越往深處，守衛越發森嚴，氣氛也越發肅穆凝重。最終，他們在一座燈火通明、氣勢恢宏的殿宇前停下——養心殿，皇帝日常起居和處理政務之所。
殿外侍立的內侍見到夜宸和緊隨其後的沈清辭，以及那隊禁軍，眼中均閃過訝異，卻不敢多問，無聲地打開殿門。
殿內溫暖如春，龍涎香的氣息濃鬱沉厚。禦座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明黃常服、年約五旬、麵容威嚴、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子，正是龍淵帝國的當今聖上，夜昊。他並未穿著朝服，但久居上位的氣勢，依舊壓得人喘不過氣。
禦座之下，除了侍立的太監，竟還有一人垂手恭立——正是三皇子夜弘。他看到夜宸和沈清辭進來，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嫉恨和幸災樂禍。
“兒臣臣女）參見父皇陛下）。”夜宸與沈清辭依禮參拜。
皇帝夜昊的目光如同實質，首先落在夜宸身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隨即轉向沈清辭，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將她從裡到外徹底看穿。
“平身。”皇帝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宸兒，你深夜帶此女闖宮，所謂何事？”他直接略過了禁軍統領的稟報，將問題拋給了夜宸。
夜宸站直身體，姿態從容，語氣平淡：“回父皇，並非兒臣闖宮，而是德妃娘娘欲在沁芳園拿下靖國公嫡女沈清辭，指控其涉嫌刺殺王太醫。兒臣恰逢其會，覺得此事蹊蹺，恐娘娘盛怒之下有所偏頗，故將其帶離，正欲送往刑部詳查，恰遇禁軍奉旨前來。”
他三言兩語，將事情經過說得清楚，既點明了德妃的魯莽，又表明了自己並非包庇，而是要走正規程序，同時暗示禁軍來得“恰逢其會”。
皇帝眼中精光一閃，不置可否，目光再次投向沈清辭：“沈清辭，王太醫遇刺前，曾為你診視。他遇刺昏迷前，留下‘靖國公府，沈清辭’七字，你作何解釋？”
壓力瞬間全部集中到了沈清辭身上！三皇子夜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著看她如何狡辯。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平靜，迎向皇帝那極具壓迫感的視線：“回陛下，臣女冤枉。”
“哦？冤枉？”皇帝語氣莫測，“人證指向，你一句冤枉，便可推脫？”
“陛下明鑒。”沈清辭聲音清晰，不卑不亢，“第一，動機不合。王太醫為臣女診視，雖未治愈臉上舊疾，卻也無過，臣女感激尚且不及，有何理由行刺？第二，能力不足。臣女體弱，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潛入守衛森嚴的太醫府邸，刺殺精於養生、身邊亦有仆從的王太醫？第三，邏輯不通。若真是臣女所為，豈會愚蠢到留下如此直指自身的線索？這分明是有人蓄意栽贓，欲借王太醫之事，置臣女於死地！”
她條分縷析，邏輯清晰，言辭懇切，竟讓禦座上的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
三皇子夜弘忍不住嗤笑出聲：“巧舌如簧！誰知道你是不是暗中培養了死士，或者用了什麼妖邪手段！否則，你臉上那困擾多年的惡疾，為何偏偏在王太醫診視之後，就莫名消失了？此事本就透著詭異！”
他終於將矛頭指向了沈清辭容貌恢複的蹊蹺之處！
皇帝的目光也瞬間變得銳利無比，緊緊盯住沈清辭的左臉：“朕也聽聞，你容貌有變。沈清辭，你臉上的‘舊疾’，究竟是何物？為何突然消退？與王太醫之死，是否有關聯？”
最關鍵的問題，終於被擺上了台麵！“幻顏蠱”的秘密，眼看就要被揭開！
沈清辭心念電轉，知道此刻絕不能提及“蠱”字，那會引來更大的猜忌和恐慌。她早已想好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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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她微微垂眸，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後怕與慶幸，“臣女臉上並非惡疾，實是幼時不慎，被一種罕見的南疆毒蟲‘玉麵蛛’所傷，毒液侵入皮下，形成硬塊，多年來無法可解。前日蒙母親憐惜，賜下宮中秘藥‘雪肌丸’滋養，許是藥性溫和，竟誤打誤撞，中和了那殘留的蛛毒，使得硬塊軟化脫落……此事王太醫前日診脈時亦覺古怪，曾取血查驗，卻未能查出毒性，隻道是‘仿佛死物’。臣女亦是驚喜交加，不敢置信。”
她再次將“功勞”推給柳氏送的“雪肌丸”，並拉上王太醫之前的診斷作為佐證，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同時將“玉麵蛛”這種聽起來危險但並非蠱術的東西拋了出來。
“玉麵蛛？”皇帝眉頭微蹙，顯然並未聽過此物。他看向一旁的三皇子：“弘兒，你可知此物？”
三皇子夜弘一愣，他哪裡知道什麼玉麵蛛，隻得含糊道：“兒臣……兒臣孤陋寡聞，未曾聽聞。”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夜宸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父皇，兒臣方才離席，並非閒逛，而是接到了暗衛急報。”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沈清辭，最後落在皇帝身上，“王太醫遇刺現場，除了指向沈小姐的模糊線索外，暗衛還發現了一樣東西。”
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小塊深藍色的、質地特殊的布料碎片，邊緣參差不齊，似乎是從衣物上強行撕裂下來的。布料上，沾染著些許已經乾涸的、暗褐色的血跡。
“此布料，產自南疆，名為‘藍焰錦’，因其織造工藝特殊，產量極少，在京中……唯有少數幾家皇商有資格購入，且主要用於貢品或賞賜。”夜宸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而經查證，今年新入宮的‘藍焰錦’，除陛下賞賜給幾位皇子和重臣之外，德妃娘娘宮中，亦得了三匹。”
德妃宮中？！
養心殿內瞬間死寂！皇帝的臉色驟然陰沉如水！三皇子夜弘更是駭然失色，脫口而出：“不可能！母妃她……”
他猛地住口，意識到自己失言，臉色瞬間慘白。
夜宸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辯解，繼續道：“此外，暗衛在王太醫書房暗格中，找到了一些未被盜走的、關於南疆秘術的手劄殘卷，其中恰好提到了‘玉麵蛛’之毒的症狀，與沈小姐所述，一般無二。而記載解除此毒所需的幾味關鍵藥材……在太醫院庫房的記錄顯示，德妃娘娘宮中的陳嬤嬤，於三日前，曾以娘娘鳳體不適為由，支取過其中兩味。”
一條條線索，如同無形的絲線，在夜宸平淡的敘述中，被串聯起來！指向的目標，赫然從沈清辭，轉向了深宮之中的德妃！
栽贓陷害，殺人滅口，甚至可能涉及南疆秘術……德妃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對付一個國公府的嫡女？是因為沈清辭容貌恢複，可能觸及了她的某個秘密？還是因為……彆的？
皇帝的目光已經變得無比冰冷，他死死盯著三皇子夜弘，又看向夜宸手中的那塊布料，胸膛微微起伏。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壓抑得讓人窒息。
沈清辭垂眸靜立，心中亦是翻江倒海。她沒想到，夜宸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查到了這麼多關鍵證據！他救自己，果然不是為了簡單的“興趣”！
然而，就在這局勢即將逆轉的關頭，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惶急的通傳聲：
“陛下！陛下！不好了！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她在宮中……吐血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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