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將至,夜色如墨。
合歡宗後山禁地,兩道身影借月色掩護,行蹤飄忽,宛似鬼魅。
二人悄然繞過一隊隊巡邏的執法弟子,不多時,已來到一座孤絕險峭的懸崖之下。
隻見那懸崖通體漆黑,寸草不生,崖壁上赫然開鑿著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洞窟。
洞口處,一道紫色雷光織成的法陣結界閃爍不定,透著一股森然可怖的氣息。
此處,正是合歡宗內人人談之色變的禁地——鎖心崖。
“跟緊我。”洛璃的嗓音壓得極低,神色間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收斂心神,莫要多看,更切莫多言。”
說罷,她取出一枚燃燒著紫色火焰的令牌,正是她師尊所賜的保命令牌。
她將令牌輕輕按在結界之上,口中念念有詞。
嗡的一聲輕響,那紫色雷光竟似有了靈性,倏然向兩側退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入口。
霎時間,一股陰冷潮濕、混雜著女子嗚咽與癡笑的怨念之氣,從洞窟深處撲麵而來!
葉塵心下暗凜,隻覺神魂都為之一滯。洛璃亦是俏臉微變,趕忙祭出一件護身法寶,化作一道光幕,將二人護在其中。
“走!”
她低喝一聲,拉著葉塵,疾行閃入洞窟之內。
洞窟之中,竟是彆有洞天。
卻見這是一座巨大的環形囚牢,沿山腹盤旋而下,深不見底。石壁上鑿著一個個簡陋石室,室外沒有門扇,隻手臂粗細的鎮魂玄鐵欄杆,將一個個囚徒死死困於其中。
葉塵目光掃過,隻見石室內的女子形容各異。
有的抱著膝蓋縮於牆角,癡癡地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著某個男人的名字;
有的披頭散發,眼神瘋狂,正用指甲在牆上反複刻著一個血紅的“恨”字;
更有甚者,在瞧見洛璃與葉塵二人時,猛地撲到欄杆前,伸出乾枯手臂,發出厲鬼般的尖嘯:
“男人!是男人!把你的心肝……給我!!”
“咯咯咯……負心漢……天底下的男人,都該殺千刀,剮萬段!”
葉塵暗自尋思:‘此處當真是一座因愛成恨的人間煉獄!’
“莫要理會。”洛璃秀眉緊蹙,拉著葉塵,沿螺旋石階徑直向囚牢最深處行去。
愈是往下,那股怨念便愈是濃鬱。
終於,在囚牢的最底層,葉塵看到了一間與眾不同的石室。
這間石室比旁的大上數倍,卻也更加空曠。室中無床無桌,隻有四根貫穿天地的巨大玄鐵鎖鏈。
鎖鏈中央,鎖著一個女人。
一個白發如雪的女人。
她身著一襲破舊白衣,赤著雙足,正低垂著頭,看不清容貌。雪白的長發如瀑布般,遮住了她的臉,也遮住了她玲瓏有致的身段。
她身上瞧不出絲毫靈力波動,宛若凡俗中人。但那四根專門鎮壓神魂的“鎮魂玄鐵”鎖鏈,卻無時無刻不在昭示著,此女昔日定然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她便是……‘白發師叔’,沐清歌。”
洛璃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忌憚。
“三百年前,我合歡宗最有望衝擊更高境界的天才長老。豈知……她竟愛上了一個所謂的‘正道’魁首,被騙走了宗門至寶《歡喜禪圖》,落得個一夜白頭,心死道消,瘋癲至今的下場。”
葉塵靜靜聽著,目光落在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上。
心下暗忖:‘神誌不清,心死如灰……要讓這等人物,流下那滴蘊含至極情感的‘怨憎之淚’,當真是難於登天!’
“咱們……該當如何?”洛璃悄聲問道。
葉塵並未作答。
他緩緩踱步,來到那間囚室的欄杆前。
他凝視著那低垂臻首的白發女子,沉默良久。
而後,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俄而,一陣無比悠揚、又無比悲傷的歌謠聲,從他的口中,輕輕哼唱了出來。
這並非任何功法神通。
隻是……一首早已失傳了數萬年,來自於某個偏遠凡俗故國的……家鄉小調。
正是他先前讀取沐清歌那破碎記憶時,捕捉到的、唯一一抹還殘留著暖意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