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區的日子像車間裡勻速運轉的機器,平穩又規律。
清晨的陽光剛漫過廠房的玻璃窗,我和王磊就已經套上工裝,跟著師父檢查零件;中午在食堂湊一桌吃飯,聽師父講他年輕時候的趣事;傍晚收工後,偶爾會跟著師父去廠區外的小酒館,喝兩杯啤酒,聊幾句家常。
師父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
自從師娘走後,他消沉了大半年,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抽煙,話也少得可憐。
可慢慢的,在我和王磊的插科打諢裡,在車間裡熟悉的轟鳴聲中,他漸漸走出了陰影,會主動跟我們開玩笑,會在檢查零件時故意挑王磊的小毛病逗他,甚至偶爾還會調侃我:“小飛啊,你那女朋友什麼時候帶過來讓我瞧瞧?我還沒見過能讓你這木頭開竅的姑娘呢。”
每次聽到這話,我都隻能撓著頭傻笑,臉頰發燙。
田馨最近忙著學電腦,我們雖然每天都聊天,但沒有再見麵。
我心裡盤算著,等她真答應做我女朋友了,一定帶她來見師父,讓師父也看看,那個讓我心動的姑娘,到底有多好。
王磊比我還積極,每次師父調侃我,他都在旁邊起哄:“師父您不知道,田馨那姑娘可好了,又溫柔又細心,下次帶來您準滿意。”
我瞪他一眼,他卻笑得更歡,師父也跟著笑,小酒館裡的燈光映著三個人的笑臉,溫暖得讓人不想離開。
日子就這麼平平穩穩地過著,我甚至開始期待,等年底漲了工資,就跟田馨表白,再攢點錢,給家裡的老房子翻新一下。
可誰也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了這份平靜。
那天早上,我和王磊像往常一樣早早到了車間,卻沒看到師父的身影。
往常這個時候,師父早就坐在操作台旁,拿著圖紙核對數據了。
王磊撓了撓頭:“奇怪,師父今天怎麼沒來?該不會是睡過頭了吧?”我心裡也有點納悶,掏出手機給師父打電話,卻隻聽到“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
“不會出什麼事吧?”我皺起眉頭,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王磊拍了拍我的肩膀:“彆瞎想,師父可能就是有急事,沒來得及跟我們說,再等等看。”
我點點頭,可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濃,手裡的工具拿在手裡,卻怎麼也集中不了精神。
中午吃飯時,我們還是沒等到師父。我忍不住去問張師傅,張師傅皺著眉:“昨天下午收工時,聽你師父說,要回去陪陪師娘,還說要去她墳上燒點紙錢,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師娘不再已半年多了,師父肯定是想師娘了,才回去的。可就算回去,也該跟我們說一聲啊,怎麼會關機呢?
下午的工作,我和王磊都沒什麼心思。零件調試了好幾次都沒通過,張師傅看我們心不在焉,就勸我們說師父過幾天就來了。
下了班,我和王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誰也沒說話,心裡七上八下的。
“你說師父會不會出什麼事啊?”王磊先開了口,聲音裡帶著擔憂,“他一個人回去,要是路上出點什麼事,可怎麼辦啊?”
我搖搖頭,心裡卻沒底:“不知道,再等等吧,可能就是手機沒電了。”話雖這麼說,可我自己都不信,師父從來不會讓手機沒電,就算沒電,也會找地方充電,絕不會讓我們擔心。
回到宿舍,我又給師父打了好幾次電話,還是關機。
我忍不住給田馨發消息,跟她說了師父的事。田馨很快就回複了,語氣裡滿是擔心:“彆太著急,或許師父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等他想通了就會回來的,你們也彆太擔心,注意身體。”看著田馨的消息,我心裡稍微踏實了些,可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晚上,我和王磊都沒睡著。宿舍裡一片漆黑,隻有窗外的路燈透過窗簾縫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影。
王磊翻來覆去,終於忍不住開口:“不行,明天我們得去師父家看看,不能就這麼等著,我實在放心不下。”我點點頭,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就算師父不想讓我們打擾,我們也要去看看,確認他沒事才行。
第二天一早,我和王磊就跟張師傅請了假,買了去師父家的車票。
師父家在s省的一個小山村,離廣州挺遠。
從這裡坐大巴車到市區,再轉火車。
路上,我和王磊都沒怎麼說話,眼睛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心裡的擔憂越來越濃。
“你說師父會不會是太想師娘了,走不出來啊?”王磊小聲問,聲音裡帶著哽咽。
我心裡也酸酸的,師父對師娘的感情有多深,我們都看在眼裡。師娘走後,師父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好了很多,可心裡的痛,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次回去,看到師娘的墳,他肯定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心裡更難受了。
近三十個小時的車程,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我們終於到了師父家所在的小山村,村子很小,隻有幾十戶人家,一條小路蜿蜒著通向村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