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主任送來的那份“學習資料”,林傑最終還是沒有立刻打開。他將其塞在抽屜最底層,上麵壓了幾本急診醫學的舊雜誌,像埋下一顆不知何時會引爆的地雷。張洪斌的“關懷”帶著刺,他得加倍小心。
急診科的工作依舊忙碌,仿佛永動機,吞噬著時間和精力。那天搶救的腹膜後血腫老人,術後被送進了icu,生死依舊在未定之天。林傑偶爾從icu那邊的醫生口中聽到一鱗半爪,情況不容樂觀,感染關、多器官功能衰竭關,一關比一關難闖。起死回生,終究隻是漫長救治路上一個驚險的節點。
幾天後的一個夜班,晚上十點多,急診科迎來了一段短暫的平靜。白天的喧囂稍稍退去,隻剩下留觀病房裡偶爾傳來的呻吟和護士站電腦主機低沉的嗡鳴。林傑抓緊時間整理著當班的病曆,劉斌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兩個小護士在低聲聊著天。
就在這時,分診台的電話尖銳地響了起來。一個護士接起電話,聽了沒幾句,臉色就變了。
“什麼?又來了?……好好,我們馬上準備!”
掛斷電話,護士急匆匆地跑過來:“劉醫生,林醫生,120通知,馬上送來個老病人,王保田,男,68歲,老慢支、肺心病,又說喘不上氣,意識模糊了!”
劉斌睜開眼,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這老王頭,這是第幾次了?這個月都第三回了吧?”
旁邊一個年長點的護士接口道:“可不嘛,每次來都凶險得不行,上了呼吸機就好轉,住幾天院就又出院。家裡條件好像也不太好,真是受罪。”
林傑抬起頭:“老病人?診斷明確嗎?”
“明確得很,老慢支、肺心病、呼吸衰竭。每次來都差不多,二氧化碳瀦留,肺性腦病。”劉斌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走吧,準備接人,估計又得插管。”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平車推了進來。車上躺著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麵色潮紅,口唇發紺,呼吸淺快,喉嚨裡發出拉風箱一樣的痰鳴音,意識已經不太清楚。
家屬是個穿著樸素、麵帶愁容的中年男人,應該是老人的兒子,焦急地跟在旁邊:“醫生,快救救我爸!又不行了!”
“吸氧,心電監護,查血氣!”劉斌熟練地指揮著。
林傑上前幫忙,將病人轉移到搶救床上,連接監護儀。血壓偏高,心率快,血氧飽和度隻有百分之七十多。
護士迅速抽取了動脈血進行血氣分析。
結果很快出來,護士拿著報告單念道:“ph值7.18,二氧化碳分壓98hg,氧分壓45hg!ii型呼衰,嚴重酸中毒!”
指標非常凶險,二氧化碳嚴重瀦留,導致了呼吸性酸中毒和意識障礙。
“準備氣管插管!”劉斌當機立斷,一邊戴手套一邊對家屬快速交代病情,“老人情況很危險,需要立刻上呼吸機輔助通氣,不然有生命危險,你們家屬簽字。”
家屬似乎已經經曆過幾次,雖然緊張,但還是顫抖著手在知情同意書上簽了字。
插管很順利。呼吸機接上後,隨著機械通氣的進行,大量的二氧化碳被排出,監護儀上的指標開始慢慢好轉,血氧飽和度逐漸上升,病人的麵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一些。
“穩住就好。”劉斌鬆了口氣,吩咐護士,“按老規矩,用‘利喘靈’靜脈泵入,緩解支氣管痙攣,改善通氣。”
“利喘靈?”林傑聽到這個藥名,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這是一種比較新型的平喘藥物,效果確實不錯,但價格也比較昂貴。
“嗯,老王頭一直用這個,效果還行。”劉斌解釋道,開始下醫囑,“5葡萄糖250加利喘靈10g,以每小時10速度靜脈泵入。再給點化痰的,加強氣道管理。”
護士重複了一遍醫囑,準備去藥房取藥。
林傑看著監護儀上趨於穩定的數字,又看了看病床上依靠呼吸機維持生命的老人,心裡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老慢支、肺心病急性加重,導致ii型呼吸衰竭,這個診斷流程看起來沒問題。使用“利喘靈”這種強效平喘藥,也符合治療原則。
但是……太規律了。
他走到電腦前,調出了這個叫王保田的老人的既往就診記錄。
記錄顯示,從去年開始,老人因“慢性阻塞性肺疾病伴有急性加重”入院頻繁,尤其是最近半年,幾乎每個月都要來急診報到一次,有時甚至間隔不到兩周。每次都是類似的症狀,呼吸困難,意識模糊,血氣分析提示嚴重二氧化碳瀦留,然後就是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通氣,並且,每一次的醫囑裡,都赫然有著“利喘靈”這個藥。
一次兩次是巧合,如此頻繁、規律地發作,每次都嚴重到需要呼吸機支持,然後又能在使用“利喘靈”等藥物後相對較快地穩定下來……這病程演變,未免太標準了點,標準得有些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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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哥,”林傑轉過頭,看向正在寫病曆的劉斌,“這個王保田,每次出院後,都在哪裡隨訪?門診病曆能查到嗎?”
劉斌頭也沒抬:“好像是在呼吸內科門診隨診吧?具體哪個醫生不太清楚。你查他門診記錄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