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金輝潑灑在無垠的麥浪上,空氣中浮動著穀物成熟特有的暖香和泥土的微腥。林默孤零零地站在狹窄的田埂上,一身破損染血的作戰服與這寧靜祥和的田園景象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氣,肺腑間充盈著遠比現實世界濃鬱、純淨的靈氣,玉髓果帶來的蛻變感仍在四肢百骸間流淌,筋骨強健,氣海充盈,五感敏銳得能捕捉到遠處麥穗摩擦的細微沙沙聲和泥土深處蚯蚓蠕動的微弱動靜。
這奇異的力量感並未帶來多少安心,反而讓眼前的陌生更添詭譎。他定了定神,沿著田埂,朝著先前隱約看到的建築輪廓方向走去。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投在金黃的麥穗上,形單影隻。
腳步踏在鬆軟的泥土上,發出輕微的噗噗聲。繞過一片茂密的麥田,一個古樸的村落終於清晰地展現在眼前。幾十間低矮的土坯房或青磚瓦房錯落有致,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茅草或青瓦。房前屋後,用竹籬或矮石牆圍出小小的院落,幾隻蘆花雞在院中悠閒踱步啄食。嫋嫋炊煙從幾戶人家的煙囪裡升起,融入暮色。村口有棵巨大的老槐樹,枝葉虯結,投下濃密的陰影。樹下,幾個穿著粗布短褂、臉蛋紅撲撲的孩童正蹲在地上,用小樹枝撥弄著什麼。
孩童們玩得正投入,其中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小男孩不經意間抬起頭,目光恰好落在從田埂儘頭走來的林默身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小男孩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睛瞪得溜圓,嘴巴無意識地張開。他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怪人”:頭發很短,像剛長出來的青茬,亂糟糟地豎著;穿著一身從未見過的灰撲撲又帶著暗紅汙漬的奇怪“衣裳”,上麵還有好多破洞;臉上、手上也沾著泥灰,眼神……那眼神不像村裡任何人,像山裡頭餓了好幾天的孤狼,又冷又亮,帶著一種讓他本能害怕的東西。
“哇——!”一聲驚恐到變調的哭喊猛地從小男孩喉嚨裡爆發出來,打破了傍晚的寧靜。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地上彈起,手中的小樹枝甩得老遠,轉身就往村裡跑,邊跑邊用儘全身力氣尖叫道:“怪人!有怪人來啦!從麥地裡鑽出來的怪人!好嚇人!”
其他幾個孩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懵了,紛紛抬頭。當他們的目光觸及林默那身沾著乾涸暗紅色“汙跡”血跡)的作戰服和冷硬的麵容時,恐懼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
“快跑啊!”
“怪人來抓小孩啦!”
“村長爺爺!”
哭喊聲、尖叫聲響成一片。幾個孩子如同受驚的鳥雀,連滾帶爬地逃離槐樹下,撒開腳丫子就往村裡衝,小小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狹窄的巷道裡。
林默腳步頓住,停在老槐樹的陰影邊緣,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又帶著深深的無奈和警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作戰服上的血跡雖然用泥土草草抹過,但在夕陽斜照下,某些深色區域依舊刺眼。這身行頭,在這個看似與世隔絕的古代村落裡,確實像個不速之“怪”。
他立在原地,沒有貿然進村,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眼前的村落。土路,土牆,茅草頂,典型的農耕社會景象。空氣中濃鬱的靈氣滋養下,這裡的孩童確實比地球上的同齡人顯得更壯實些,筋骨強健,奔跑起來虎虎生風,但體內並無絲毫真元流動的跡象,確確實實是普通凡人。
村中因孩童的哭喊而起了騷動。幾戶人家吱呀一聲推開木門,探出幾張驚疑不定的臉,有男有女,穿著樸素的粗布衣裳。他們遠遠地看到槐樹下站著的林默,臉上同樣露出驚懼和警惕,低聲議論著,卻沒有立刻圍上來,似乎也在觀望。
林默正猶豫著是退走還是嘗試喊話,村中那條狹窄的主道上,一個身影拄著拐杖,在幾個青壯村民的簇擁下,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為首的是位老者。他身形清瘦,須發皆白,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靛藍色長衫,頭上戴著同色的布巾,臉上皺紋深刻,如同風乾的樹皮,但一雙眼睛卻並未渾濁,反而透著閱儘世事的沉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他便是這過鳳村的村長了。
老村長在距離林默約十步遠的地方站定,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目光在林默身上仔細打量。從他那亂糟糟的短發,到那身從未見過的、布滿破口和暗沉汙漬的怪異“勁裝”,再到他腰間掛著的那個同樣古怪的“皮匣子”,最後落在他沾滿泥土的臉上和那雙沉靜中帶著審視、甚至有些冰冷的眼眸上。
老者的目光在林默沾著泥灰、卻難掩年輕剛毅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他作戰服上那些可疑的深色痕跡和破損處,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他並未像孩童般驚慌,也未如身後青壯般顯露出明顯的敵意,隻是將這份審視藏得更深,拱了拱手,開口問道:
“老朽是這過鳳村的村長,姓張。這位……壯士,”他斟酌著用詞,“不知從何方而來?緣何……這般打扮,驚擾了村中稚童?”他的口音帶著濃重的古韻,語調平緩,但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顯然是個見過世麵、處事老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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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心中微動,也學著對方的樣子,抱了抱拳,動作略顯生疏。他刻意放慢了語速,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清晰:“在下……林默。”他沒有報來曆,這根本無從說起,“並非有意驚擾。我……在山中迷了路,遭遇野獸,一番搏殺才逃出來,衣物破損,形容狼狽,讓村長和諸位見笑了。”
林默指了指自己身上作戰服的破損處和沾染的泥土汙跡,試圖將“血跡”模糊為野獸搏鬥的痕跡。“野獸”這個解釋,在農耕村落裡顯然比“異獸”或“戰場”更容易被接受。
“山中迷路?遭遇野獸?”張村長身後的一個精壯漢子忍不住插嘴,語氣帶著懷疑,“看你這身打扮……可不像我們大禹國的人。倒像是……山那邊的蠻子?”他口中的“蠻子”,顯然不是什麼好話。
林默心中一凜。“大禹國”?這地名……林默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臉上不動聲色,隻是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苦笑:“在下確實不是本地人氏。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遭了災,流落至此。至於這身衣服,”他扯了扯作戰服的衣襟,“是家鄉……一種特製的獵裝,耐磨,可惜還是被野獸撕破了。”
他避開了具體地域,用“災荒流民”的身份做掩護,同時將作戰服解釋為特製獵裝,雖然牽強,但在信息閉塞的古代村落,也算一個勉強說得通的理由。
張村長渾濁的眼睛在林默臉上停留了更久,似乎在分辨他話中的真偽。他注意到了林默那不同尋常的沉穩氣質,以及儘管狼狽卻依舊挺直的脊背,這絕非普通流民或山野獵戶所能擁有。還有他腰間那個奇怪的皮匣子……老者心中疑竇叢生,但多年的處世經驗告訴他,眼前這人雖來曆不明,卻也未必就是歹人。至少,他眼神清正,沒有流寇匪徒那種凶戾之氣。
“原來如此。”張村長緩緩點了點頭,臉上的皺紋似乎舒展了一些,“既是遭了災的落難人,又能在山中野獸爪下逃生,壯士也是命大之人。不知壯士家鄉何處?如何稱呼?”
“在下林默。”林默再次報了名字,對家鄉則含糊其辭,“家鄉偏遠,說了村長也未必知曉。一場大水,什麼都沒了,孤身一人流落至此。”他將“災荒”具體化為“大水”,增加可信度。
“林默……”張村長咀嚼著這個名字,點點頭,“老朽張守拙。這村子叫過鳳村,屬大禹國青州府治下。此處偏僻,少有人至。”他介紹著,目光依舊帶著審視,“林壯士既是迷途至此,又……身無長物,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
這句話既是詢問也是在探林默的底了。林默心知肚明。他立刻順著對方的話,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茫然和疲憊:“不瞞村長,在下此刻也是……身無分文,前路茫茫。隻想尋個暫時落腳之處,討口水喝,歇息片刻,再思量去處。若能……以勞力換取些乾糧充饑,更是感激不儘。”他放低了姿態,表明自己隻想短暫停留,並無威脅,且願意付出勞動。
張村長沉吟片刻。眼前這年輕人雖然來曆蹊蹺,但言談舉止還算有禮,眼神也算坦蕩。讓他進村,可能會引起村民恐慌;但若拒之門外,萬一他真是流落至此的可憐人,又或……激怒了他,反而不美。況且,他提到“山中野獸”……村長渾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深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