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石深吸一口氣，順著蜿蜒的山路往下走。路麵比想象中難走，大暴雨形成的山洪衝壞了路麵，踩上去“咕嘰”作響。路邊的灌木叢掛滿了淤泥和雜草。
越往下走，景象越發慘烈。原本平整的田埂被衝成了溝壑，灌滿了渾濁的黃水，幾頭淹死的土雞、笨豬肚子鼓鼓地漂在水麵上，蒼蠅嗡嗡地圍著打轉。
“再繞過三道彎，就該看見村口的老槐樹了。”林石抬頭望了望，雲層壓得很低，陽光費勁地從雲縫裡鑽出來，在對麵的山坡上投下幾塊亮斑。
他摸了摸懷裡的血線草，這血線草在深穀裡被玄黃氣溫養，葉心的紅線比剛采到時濃了許多。孫瘸子說過，血線草要新鮮用才好，這是爺爺救命的希望。。
林石的腳步越來越快，新得的力氣讓他走得又穩又急，腳底的草鞋磨穿了洞，露出的腳趾被碎石硌得生疼，他卻渾然不覺。左耳突然捕捉到一陣熟悉的水聲——是村口的那條小溪，往常這個時候該能聽見孩子們嬉鬨的聲音，此刻卻隻有水流撞擊斷木的悶響。
轉過最後一道山彎時，他猛地頓住腳，心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
村口那棵老槐樹沒了半截。
原本枝繁葉茂的樹冠塌在鐵匠鋪的屋頂上，粗壯的樹根被泥石流衝翻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林石喃喃自語，喉嚨發緊。他更擔心生病的爺爺和小丫。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裡走，泥水濺到膝蓋，粗布褲子吸飽了水，沉甸甸地往下墜。路兩旁的土坯房十有八九塌了頂，茅草和泥塊混在一起，像被揉皺的廢紙。
“有人嗎？”林石朝著村裡喊，聲音在空曠的街巷裡蕩開，卻隻引來幾聲烏鴉的聒噪。它們站在斷牆上，羽毛被泥水汙染得發黑，見人來了也不飛，隻是歪著頭盯著他。
走了約莫半袋煙的功夫，林石突然停在孫瘸子的藥鋪前。藥鋪的門板被衝掉了一塊，斜掛在門框上，像隻折斷的翅膀。櫃台被洪水泡得發脹，抽屜散落在地，裡麵的草藥混著泥水，散發出一股苦澀的氣味。
“孫大叔！”林石撥開半掩的門簾衝進去，藥鋪裡積著寸許深的水，牆角的藥碾子翻倒在地，碾槽裡的藥渣還沒乾透。他在櫃台後麵摸到個溫熱的身體，是孫瘸子，老人的在泥石流退去，回家收拾物件的時候腿被掉落的房梁砸中，臉色慘白，嘴唇乾裂得像塊老樹皮。
“石頭？”孫瘸子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突然渾身一顫，“你……你還活著？”老人想撐著坐起來，卻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老天爺睜眼了……你真的回來了……”
“孫大叔，我爺爺呢？小丫呢？”林石蹲下身扶住他，指尖觸到老人冰涼的手，“他們在哪裡，現在怎麼樣了？”
孫瘸子的眼神暗了下去，渾濁的眼淚順著眼角的皺紋往下淌：“石頭啊，你聽我說……你墜崖那天，小丫本想瞞著你爺爺的，但趙癩子帶著人來，說你墜崖了，屍骨無存……”
林石的手猛地收緊，指甲掐進孫瘸子的胳膊。
“你爺爺當時就吐了血，暈了過去。”孫瘸子歎了口氣，聲音哽咽，“我給他灌了藥，但他身子底薄，一直昏迷不醒”
“後來呢？”林石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後來雨停了，山洪慢慢消了。”孫瘸子望著門外的泥地，眼神空洞，“大家都回村了，小丫沒法子，就背著他往你家窯洞去了”
林石猛地站起身，藥鋪的門被他帶得“哐當”一聲撞在牆上。他朝著家的方向狂奔，泥水濺得老高，孫瘸子在身後喊著什麼，他一句也沒聽清，腦子裡隻有爺爺坐在炕沿的模樣，還有小丫熬粥時通紅的眼睛。
他家的窯洞在村子東頭，地勢比彆處低，這次躲避泥石流時，記得窯洞已經塌了。當林石真正看到自家窯洞時，腿肚子突然一軟，差點摔在泥裡——窯洞的前牆塌了大半，屋頂的茅草被卷得精光，隻剩下幾根熏得發黑的椽子歪歪扭扭地支著。
門前那棵桃樹被連根拔起，樹根纏著一些亂八七糟的東西，裹成了黑乎乎的一團。石磨翻倒在院中央，和著一地的黃泥湯。
“爺爺！小丫！”林石衝進院子，泥水沒到腳踝，他卻感覺不到冷。
可是沒有人回應在，他無助的狂喊著“爺爺、小丫。”淚水汨汨的流著。
“石頭？你咋在這兒？”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石猛地回頭，隻見王大叔拄著根斷木，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巷口走來。他的褲腿卷到膝蓋，小腿上劃了道長長的口子，。
“王大叔！”林石衝過去抓住他的胳膊，“我爺爺呢？小丫呢？他們去哪了？”
王大叔看著他，嘴唇動了半天，才歎了口氣：“石頭，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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