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石背著柴刀,一步步往前挪動,每一步都像灌了鉛般沉重。劉三瘸子臨死前那雙圓睜的眼睛,總在他眼前晃動,那道噴射而出的血柱,仿佛凝固在了半空,無論他怎麼甩頭,都揮之不去。
他在一棵老橡樹下停住腳步,靠著粗糙的樹乾緩緩滑坐下來。樹皮上深深的溝壑硌著後背,帶來一陣陣刺痛,可這點痛,遠不及他心裡的煎熬。短劍被他放在腿上,明明已經用布仔細擦了三遍,可指尖總覺得黏糊糊的,像是還沾著擦不淨的血。
“殺人了……”林石對著地上搖曳的樹影喃喃自語,聲音乾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在黑石村的時候,他跟著獵戶們獵殺過野豬,也設陷阱逮過狼,可那些都是畜生。劉三瘸子再壞,也是個人,是個會喘氣、會說話、會疼的人啊。
他想起劉三瘸子最後彈出的那把匕首,那幽藍的光澤,分明是淬了劇毒的。若不是玄黃氣讓他反應快了半分,此刻倒在地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更深的茫然壓了下去——就算是自保,殺人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風卷著落葉掠過腳邊,發出沙沙的聲響。林石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的樣子,老人躺在床上,枯瘦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腕,氣若遊絲地說:“石頭,咱莊稼人……不惹事,也彆怕事。但手上……最好彆沾血。”
當時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隻覺得爺爺說的是彆跟人打架這麼簡單。現在才明白,那是老人活了一輩子悟出來的道理——血一旦沾了,就再也洗不淨了。
“可小丫……”林石摸出懷裡的手帕,上麵的野菊圖案在暮色裡泛著灰白的光。劉三瘸子說,小丫被一位女道士帶走了,雖然不知道去向,但至少,她是安全的。這個消息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他心中的陰霾,卻也讓他更加急切。如果剛才退縮的是自己,劉三瘸子會不會說出更多關於小丫的線索?那些匪獠會不會順著古道追上來,阻礙他尋找小丫的路?他不敢想。
玄黃氣在丹田緩緩轉動,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滯澀感。往常運轉靈氣時的順暢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經脈裡。林石試著按照《引氣訣》引導靈氣流轉,可剛到心口就卡了殼,悶得他直皺眉頭。
“這就是力量的代價嗎?”他望著天邊漸漸沉下去的落日,想起莫老七說過的話。那個神秘的灰袍人勸誡要藏拙,要隱忍,原來不止是為了躲避禍端,更是為了守住心裡的那點清明。
夜色漸漸濃了,林石撿了些枯枝,生起一堆火。火苗舔著柴薪,發出劈啪的聲響,卻驅不散他心頭的寒意。他從行囊裡摸出最後一塊饅頭,塞進嘴裡慢慢嚼著,味同嚼蠟。
遠處傳來狼嗥,悠長而淒厲,讓他想起被自己砍傷腿的那頭餓狼。當時他沒下死手,覺得萬物都有生存的權利。可麵對劉三瘸子,他卻毫不猶豫地揮下了短劍。
“因為他想殺我?”林石自問,又搖了搖頭。更重要的是,劉三瘸子知道小丫的線索,那種明知答案就在眼前,卻可能被奪走的恐懼,讓他在那一刻失去了理智。
火苗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林石想起王嫂子給的那雙布鞋,針腳細密,滿是溫暖;想起獨眼掌櫃的煙鍋,煙霧繚繞中藏著關切;想起莫老七消失在竹林儘頭的背影,神秘而又帶著點提點的意味。這些人教會他的,從來都不是殺戮啊。
“力量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林石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帶來一陣刺痛。玄黃氣帶來的不僅是速度和力量,更是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的底氣。如果連自己都護不住,何談尋找小丫?如果因為畏懼殺戮而束手束腳,隻會讓更多像劉三瘸子這樣的惡人得逞,說不定還會連累到小丫。
他想起被劫掠的商隊,想起黑風寨的暴行,想起那些在匪獠刀下喪生的無辜者。莫老七說過修行界弱肉強食,可弱肉強食不代表可以肆意妄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林石低聲念著,像是在對自己立誓。這是爺爺常掛在嘴邊的話,以前覺得是膽小怕事,現在才明白其中的智慧——不主動招惹是非,是守住本心的底線。
他又想起劉三瘸子的匕首,想起那些被匪眾傷害的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這不是戾氣,而是自保的勇氣,是對惡人的震懾。如果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所謂的善良不過是任人宰割的懦弱,彆說找到小丫了,恐怕自己都走不到青牛鎮。
念到這裡,丹田的玄黃氣突然順暢起來,之前阻塞的經脈像是被打通了,靈氣流轉間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林石睜開眼,火苗在瞳孔裡跳躍,之前的迷茫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
他不是什麼慈悲為懷的聖人,也做不到斬草除根的狠厲。他隻是個想找到妹妹的普通人,隻是個剛剛踏入修行界的新手。他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底線——不主動傷人,但誰要是想傷害他在乎的人,或是擋住他尋找小丫的路,他絕不會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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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被女道士帶走了,暫時難尋其蹤。林石心裡清楚,隻有不斷提高自己的修行,才有能力去尋找小丫,才有能力在這個險惡的世界裡保護她。如果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就算僥幸知道了小丫的下落,也未必能護她周全。
天快亮時,林石起身將火堆熄滅,用泥土仔細掩埋,不留一點痕跡。他走到古道旁的土坡上,望著劉三瘸子屍體所在的方向,默默鞠了一躬。
“你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他對著晨霧輕聲說,“但我殺你,是為了自保,為了能繼續尋找小丫,不是為了取樂。往後若再動手,必是如此。”
說完這句話,他覺得心裡那塊沉重的石頭終於落了地。轉身時,腳步輕快了許多,短劍在腰間不再顯得那麼沉重,反而像個提醒自己底線的夥伴。
日出東方,金色的陽光灑滿古道。林石迎著朝陽往前走,玄黃氣在體內歡快地流轉,靈氣所及之處,連腳步都帶著一股輕快。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個連殺雞都手抖的少年了,但這並不意味著要變成嗜血的凶徒。
力量是工具,不是目的。修行是為了更強,更強是為了守護,是為了能有足夠的能力找到小丫,保護小丫。這個樸素的道理,像一顆種子在他心裡紮了根,發了芽。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前麵出現一片岔路口。林石正對著路牌辨認方向,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下意識地躲到樹後,握緊短劍,經曆過劉三瘸子的事,他再也不敢大意了。
三匹快馬車從西邊奔來,馬上的騎士穿著短打,背上背著弓箭,神色慌張。其中一個騎士看到林石,勒住馬喊道:“小兄弟,快躲起來!後麵有狼群!”
話音未落,就聽到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嗥。林石探頭望去,隻見遠處的荒原上,十幾隻灰狼正追著馬隊狂奔,綠幽幽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著凶光。
騎士們的馬匹已經跑得口吐白沫,其中一匹馬的後腿被狼爪抓傷,踉蹌著差點摔倒。
“射箭!”領頭的騎士大喊,三支羽箭同時射出,放倒了最前麵的三隻狼。可狼群像潮水般湧上來,很快又填補了空缺。
林石看著那些驚慌失措的騎士,又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這些人沒有招惹他,但此刻正麵臨生死危機。他現在的力量,不僅要用來保護自己和尋找小丫,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彆人,或許也是一種修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握緊短劍,玄黃氣在體內蓄勢待發,“但見死不救,又算什麼?若是將來小丫遇到危險,我也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
沒等他想清楚,就見一隻體型格外龐大的黑狼猛地躍起,一口咬中了最後那匹受傷馬的脖頸。馬匹慘叫著倒下,馬上的騎士被甩到地上,眼看就要被撲上來的狼群撕碎。
林石不再猶豫,靈氣在雙腿炸開,身體像離弦的箭般衝了出去。短劍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銀光,精準地劈在黑狼的腰上。
“嗷嗚——!”黑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被劈得橫飛出去,撞在旁邊的石頭上沒了聲息。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狼群愣了一下,騎士們也驚呆了。林石沒有停頓,借著衝勢,短劍左右揮舞,每一劍都朝著狼的要害而去。他的速度太快了,玄黃氣加持下的身影在狼群中穿梭,像一道無法捕捉的風。
慘叫聲接連響起,轉眼間就有七八隻狼倒在地上。剩下的狼被這凶悍的氣勢嚇住了,領頭的公狼對著林石齜牙咧嘴地嗥叫,卻不敢上前。
“還不快走!”林石對著騎士們喊道,同時一腳踹飛撲上來的一隻灰狼。
騎士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翻身爬上剩下的兩匹馬。領頭的騎士對著林石抱了抱拳:“多謝小兄弟援手!大恩不言謝,敢問高姓大名?”
“不必多問,快離開這裡!”林石又劈倒一隻試圖偷襲的狼,額角滲出細汗。他雖然占了上風,但麵對這麼多狼,時間長了也會吃不消。
騎士們不再耽擱,催馬狂奔而去。公狼看著遠去的馬匹,又看看眼前這個難纏的人類,最終不甘地嗥叫一聲,帶著狼群消失在荒原深處。
林石握著短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剛才那番廝殺,比對付劉三瘸子一行人還要凶險。
他望著騎士們遠去的方向,心裡卻沒有殺匪後的沉重,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踏實。原來力量除了自保,還能用來保護彆人。這種感覺,比單純的勝利更讓人安心。也讓他更加堅定了提升修為的決心,隻有更強,才能做更多的事,才能更有希望找到小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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