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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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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的兩日,雲芷幾乎都在沉睡中度過。繪製《貴胄圖》所耗費的心力遠超她的預估,那不僅僅是對精神的極致壓榨,更仿佛觸及了某種深藏於血脈本源的力量,每一次動用,都像是在燃燒一段看不見的壽元。醒來時,她常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虛弱,指尖冰涼,需要良久才能凝聚起一絲氣力。

蕭絕命人送來了上等的參湯與安神藥材,他本人雖未再出現,但澄瑞堂內外的守衛明顯又森嚴了幾分,一種無聲的關切與警惕彌漫在空氣中。柳貴妃也差人送來了不少珍貴補品,言辭懇切,叮囑她務必養好身體。

然而,雲芷心中清楚,短暫的休憩隻是為了走更遠的路。第二幅畫像,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催促著她不得不再次提起那支沉重的筆。

第三日清晨,天色未明,雲芷便已起身。她沒有立刻開始作畫,而是推開窗,任由冬日凜冽的寒氣湧入廂房,驅散殘存的睡意。她需要一種不同於繪製《貴胄圖》時那種溫室內精心培育的心境。她需要想象風沙撲麵,想象雨雪交加,想象在泥濘中掙紮前行的艱難。

案頭,那枚玲瓏玉鎖依舊靜靜地躺在錦墊上。雲芷再次拿起它,閉上眼,指尖感受著那微涼的觸感。與上次不同,這次她努力摒棄所有關於優渥、安穩的聯想,而是將意念沉入那縷胎發,試圖去感知其背後生命可能經曆的顛沛、掙紮與不屈。她重新構建起那個相同的嬰兒顱骨模型——這是不變的根基,是血脈的錨點。

然後,她開始進行截然不同的“描肌”。

她想象著,這個孩子可能自幼營養不良,導致孩童時期麵部骨骼發育略受影響,或許顴骨會因此顯得更為突出一些,下頜骨的線條也會因咀嚼粗糲食物而變得格外清晰有力。她推演著,長期暴露在戶外的風吹日曬,會使皮膚角質層增厚,膚色定然不會白皙,而是呈現出一種健康的麥色,甚至可能帶著風吹日曬留下的粗糙質感與細微裂痕。

她思考著,如果他為了生存而習武,那麼麵部肌肉的分布將與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截然不同。額肌可能因常年凝神戒備或發力而更顯發達,咬肌會因為咀嚼堅韌食物或咬牙忍耐而格外結實,這使得下半張臉的整體輪廓會顯得更加硬朗、方正。頸部的肌肉線條也會更為明顯,透著力感。

這不再是流暢柔和的暈染,而是帶著一種雕琢般的、強調骨骼與肌肉塊麵的筆法。雲芷換用了更具韌性的兼毫筆,蘸取的顏料也偏向更深沉的赭石、土黃與少量墨色混合,調出一種仿佛浸染了風霜的顏色。

筆觸落在紙上,不再是《貴胄圖》那般細膩平滑,而是帶著些許頓挫與皴擦,模擬著皮膚曆經風霜的紋理。她精心刻畫著眼角可能因常年眯起看遠方或抵禦強光而產生的細微紋路,描繪著唇瓣因乾渴或緊抿而可能出現的些許乾裂感。

最為關鍵的,依舊是“賦神”。

雲芷擱下筆,走到窗邊,目光投向遠處宮牆外隱約可見的市井街道。她觀察著那些匆匆行走的販夫走卒,那些在街頭賣藝的江湖藝人,那些目光機警、身形矯健的護衛。她捕捉著他們眼神中共同的特質——一種為生活奔波的勞碌,一種對周遭環境本能的警惕,一種在底層摸爬滾打磨礪出的韌勁與野性,或許,還有一絲被命運搓磨後卻未曾完全熄滅的不甘。

她回到案前,重新提筆,為畫中那已具硬朗輪廓的麵孔點上眼睛。

這一次,她繪出的是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眼神不再是溫和疏離,而是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審視,仿佛能洞察人心深處的隱秘,又仿佛時刻在評估著周圍的危險與機遇。瞳孔的顏色被她調得更深,近乎墨黑,顯得深邃而難以捉摸。眉宇間不再是舒展的矜貴,而是凝聚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凝重與堅韌,仿佛背負著無形的重量,卻始終不曾彎折。

她甚至在他左側眉骨上,添了一道極淺淡的、似是舊年爭鬥留下的細微疤痕,這並非憑空臆想,而是基於“江湖客”身份的一種合理推測,為這幅畫像增添了幾分真實感與故事性。

發型不再是規整的玉冠,而是用略顯淩亂的筆觸,描繪出隨意束起、幾縷碎發垂落額前的樣子,更添不羈。衣衫也想象成是便於行動的勁裝或經過改動的粗布短打,領口微敞,隱約可見鎖骨的利落線條。

當最後一筆落下,雲芷擱下筆,再次後退審視。

畫中人,與三日前的《貴胄圖》幾乎判若兩人。

同樣是年輕的男子,同樣基於那副皇家血脈的骨相基底,眼前這幅《江湖圖》中的人物,卻像是一塊璞玉被投入了湍急的河流,經年累月地被砂石水流衝刷,磨掉了所有溫潤的外殼,顯露出內裡堅硬、銳利、甚至有些紮人的本質。他麵容俊朗,卻是一種帶著棱角與風霜的俊朗,眼神灼灼,仿佛暗夜中的孤狼,警惕而充滿力量。

若說《貴胄圖》讓人聯想到春日暖陽下的玉樹瓊花,那麼這幅《江湖圖》,則讓人感受到秋夜寒山裡的冷鐵鬆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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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芷看著這幅畫像,心中並無完成《貴胄圖》時的那種滿足感,反而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與酸楚。這幅畫像所指向的,是那個孩子可能真實經曆的、充滿苦難與掙紮的十年。它更像是一份無聲的控訴,訴說著命運的無常與殘酷。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響起蕭絕規律的叩門聲。

雲芷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將這幅同樣卷好的畫軸拿起,打開了房門。

蕭絕站在門外,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她的臉上,似乎想確認她的狀態。當他看到雲芷雖然依舊疲憊,但眼神尚算清明時,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第二幅,也完成了?”他問,聲音平穩。

“是,王爺。”雲芷將畫軸遞過去。

蕭絕接過,沒有立刻去正廳,而是在原地緩緩展開。

當畫中人的容顏映入眼簾時,蕭絕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他沉默地看著,目光銳利地掃過畫中人硬朗的輪廓、麥色的皮膚、那道眉骨的淺疤,最後,定格在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上。

他看了很久,久到雲芷幾乎能聽到自己有些過快的心跳聲。

終於,他緩緩卷起畫軸,抬眸看向雲芷,眼神複雜難明。他沒有評價像或不像,也沒有詢問繪製過程,隻是用一種極其肯定的語氣,低沉地說道:

“若他真長成這般模樣……必定活得……很不容易。”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雲芷心湖中漾開圈圈漣漪。她看著蕭絕緊抿的唇線和深沉的眼眸,忽然明白,這位冷麵王爺,讀懂的不僅僅是這幅畫的表麵,更是其背後所代表的,那個孩子可能經曆的十年人生。

兩人一前一後,再次走向正廳。這一次,步履似乎都比上次更為沉重。

正廳中,柳貴妃依舊在焦急等待。看到蕭絕手中的新畫軸,她立刻站起身,眼中充滿了與上次無異的期盼。

“靖王,雲姑娘,這……這便是第二種可能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希望與恐懼交織的產物。

蕭絕將畫軸放在桌上,卻沒有立刻展開,他看向貴妃,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娘娘,請您……務必做好心理準備。這一幅畫像,與上一幅……差異極大。”

柳貴妃聞言,臉色微微發白,她用力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點了點頭,聲音微弱卻堅定:“……展開吧。”

畫軸徐徐展開。

當那幅與《貴胄圖》氣質迥異、充滿江湖風霜與銳氣的麵孔完全呈現時,柳貴妃整個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僵立原地。她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嘴唇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中的期盼如同被寒風吹滅的燭火,瞬間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震驚與……心痛。

她看著畫中那陌生又依稀能找到一絲血脈痕跡的年輕人,看著他眉骨的淺疤,看著他銳利卻仿佛藏著無儘故事的眼神,看著他與養尊處優截然不同的硬朗氣質……

良久,一滴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從她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麵上。

她沒有像上次那樣失聲痛哭,隻是死死地盯著畫像,肩膀開始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一種無聲的悲慟,遠比嚎啕大哭更具衝擊力,彌漫在整個廳堂。

“……我的……宸兒……”她終於哽咽著,極其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伸出手,這一次,她沒有猶豫,用顫抖的指尖,輕輕虛撫過畫中人的臉頰,仿佛想拂去那並不存在的風霜與傷痕。

“若你……真是這般模樣……母妃……母妃……”她泣不成聲,後麵的話語,儘數化作了破碎的嗚咽。

雲芷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她知道,這兩幅畫像,如同冰與火,同時灼燒著這位母親的心。一幅給了她最美的幻夢,一幅卻可能展現了最殘酷的現實。

尋找之路,注定不會平坦。而這兩張判若兩人的麵孔,即將在這座巨大的帝都,乃至更廣闊的江湖,掀起怎樣的波瀾,無人知曉。

第六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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