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意躺在隔壁房間的床上,身體疲憊到了極點,精神卻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無法真正入睡。dna報告的每一個字,陸寒州的話語,隔壁隱約傳來的“清掃”、“後患”等詞語,像無數碎片在她腦海中瘋狂衝撞。
血緣的詛咒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將她牢牢捆縛。她是陸擎宇的女兒……這個認知帶來的不是尋根的喜悅,而是深入骨髓的冰冷與自我厭棄。她甚至開始懷疑,母親蘇念卿當年選擇離開,是否也與無法麵對這個事實有關?
就在她深陷於自我折磨的泥沼時,房門被輕輕推開。陸寒州坐在輪椅上,被那名麵容冷峻的保鏢推了進來。他換下了病號服,穿著一身深色的便裝,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慣有的銳利與冷靜,仿佛剛才那個在她崩潰時流露出複雜情緒的男人隻是幻覺。
“能站起來嗎?”他開口,聲音平穩,不帶太多感情色彩,“我們需要立刻離開這裡。”
林晚意心中一凜,猛地從床上坐起:“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我父親可能已經查到了這裡。”陸寒州言簡意賅,目光掃過她依舊蒼白的臉,“這裡不再絕對安全。”
陸擎宇!那個她生理學上的父親,如今卻成了最致命的威脅!林晚意的心臟驟然收緊,一種剛脫離虎口又入狼窩的窒息感撲麵而來。她毫不懷疑陸擎宇為了掩蓋過去,會毫不猶豫地清除掉她這個“不該存在的汙點”。
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床。腳底接觸地麵時傳來細微的刺痛,提醒著她不久前亡命奔逃的狼狽,但也激起了她骨子裡不肯屈服的韌性。
“去哪裡?”她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努力維持著鎮定。
“一個更隱蔽的地方。”陸寒州沒有具體說明,隻是對保鏢示意。保鏢立刻遞過來一個準備好的背包,裡麵是合身的衣物和一些必需品。
林晚意快速換好衣服,整個過程,陸寒州都背對著她,保持著一種刻意的、冰冷的距離。那份dna報告,像一堵無形的高牆,瞬間將他們之間剛剛因生死與共而滋生出的些許暖意和微妙聯係,徹底隔絕。
她理解這種距離,甚至……需要這種距離。否則,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他——仇人之子,以及,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這個念頭讓她胃裡一陣翻湧。
一切準備就緒,保鏢推著陸寒州的輪椅,林晚意沉默地跟在後麵,一行人迅速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棟療養小樓,乘坐一輛經過特殊改裝的、車窗漆黑的商務車,駛向了未知的目的地。
車內一片死寂。林晚意靠在車窗邊,看著外麵飛速倒退的風景,城市的高樓逐漸被低矮的丘陵和田野取代。她不知道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麼。未來像被濃霧籠罩,唯一清晰的,是身後那個男人帶來的、矛盾至極的安全感與痛楚。
陸寒州閉目養神,但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緊抿的薄唇,泄露了他並非表麵看上去那麼平靜。父親的步步緊逼,身邊這個女人複雜的身世和處境,以及自己肩上尚未愈合的槍傷,都像一塊塊巨石壓在他心頭。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駛入了一片位於山坳處的、看起來極其普通的農家樂。但進去之後才發現,內部彆有洞天,安保措施嚴密,顯然是陸寒州早已準備好的安全屋之一。
安頓下來後,林晚意被帶到一間簡潔乾淨的客房。她坐在床邊,看著窗外鬱鬱蔥蔥的山林,心中一片茫然。仇恨的目標變得模糊,未來的道路布滿迷霧,她像一個失去了羅盤的水手,在暴風雨中漂泊。
傍晚時分,她走出房間,想在院子裡透透氣。卻在轉角處,看到了獨自坐在石凳上的陸寒州。夕陽的餘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他正看著手中一張泛黃的舊照片,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帶著追憶和一絲……柔軟的複雜。
林晚意腳步一頓,下意識地想避開。
“過來坐吧。”陸寒州卻已經發現了她,收起照片,聲音依舊平淡。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在他對麵的石凳上坐下。兩人之間,隔著一張石桌,也隔著無法逾越的過往。
沉默在暮色中蔓延,隻有山間的風聲和偶爾的鳥鳴。
“那張照片……”林晚意終究沒能忍住好奇心,低聲問道,“是你母親嗎?”
陸寒州抬眸看了她一眼,沒有否認。“嗯。”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林晚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或許,是想從另一個角度,窺探那個冰冷男人陸擎宇)不為人知的一麵?又或許,隻是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陸寒州的目光投向遠山,暮色為他染上了一層罕見的柔和。“她很溫柔,也很……倔強。”他頓了頓,仿佛在搜尋記憶中久遠的詞彙,“她喜歡畫畫,尤其喜歡畫蓮花。她說,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再肮臟的環境,也要保持內心的純淨。”
蓮花……林晚意心中一動,想起了母親銀簪和顧老玉扣上的纏枝蓮紋。這僅僅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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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父親……”陸寒州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是商業聯姻。我父親……心裡一直有彆人。”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沉。那個“彆人”……會是她母親蘇念卿嗎?所以,陸擎宇對她母親的執念,甚至延續到了下一代,造成了這諸多悲劇?
“她在我十歲那年,病逝了。”陸寒州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深埋的傷痛,“去世前,她拉著我的手說,不要變得像我父親一樣,被權力和欲望吞噬,最後……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這八個字,像是對陸擎宇一生的精準預言,也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鎖,套在了陸寒州的身上。他一直在反抗,試圖掙脫父親的影響,卻最終還是被卷入了這攤渾水之中。
林晚意看著他冷峻側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脆弱,心中百感交集。他們都被父輩的恩怨所困,都是這場持續了二十多年悲劇的受害者。
“對不起……”她輕聲說,為剛才在病房裡對他的指控,也為這無法擺脫的、令人絕望的血緣牽連。
陸寒州收回目光,看向她,暮色中,他的眼神深邃難辨。“你不需要道歉。”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決絕的堅定,“林晚意,記住,你是蘇念卿的女兒。這就夠了。”
你是蘇念卿的女兒。這就夠了。
這句話,像一道光,再次穿透了她心中的陰霾。是啊,她是誰的女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選擇成為誰!她要成為母親希望她成為的樣子,清澈,堅韌,不為淤泥所染!
就在這時,那名保鏢快步走來,臉色凝重地在陸寒州耳邊低語了幾句。
陸寒州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銳利如刀。
“怎麼了?”林晚意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陸寒州看向她,目光沉重,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安置在另一個安全點的人,剛剛失去聯係。”
“而且,我收到消息,林家……出事了。”
“林宏遠突發心臟病,搶救無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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