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州那句“是我父親”,像一塊冰投入了方才幾乎要沸騰的空氣裡,瞬間冷卻了所有湧動的曖昧與溫情。林晚意清晰地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那並非畏懼,更像是一種混合著戒備、無奈與冰冷的疏離。
他對著她微微頷首,示意她稍等,隨即轉身走到窗邊,接起了電話。
“父親。”
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靜與平淡,聽不出絲毫波瀾。林晚意站在原地,方才被他指尖拂過的發梢似乎還殘留著一點虛幻的觸感,心臟卻已從高空緩緩回落,帶著一絲莫名的空蕩和為他隱隱的擔憂。她聽不到電話那頭的聲音,隻能從陸寒州簡短而克製的回應中,捕捉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嗯。”
“我知道。”
“暫時沒有這個必要。”
“……我自有分寸。”
每一句都像經過精心打磨,不帶情緒,卻壁壘分明。林晚意幾乎能想象到電話那頭陸擎宇施加的壓力,關於她,關於“歸晚”,關於陸寒州一次次看似“不合時宜”的插手和維護。
通話沒有持續很久。陸寒州掛斷電話,在原地停留了幾秒,望著窗外鱗次櫛比的樓宇,背影顯得有些孤直。然後,他轉過身,臉上已看不出任何異樣,隻是眼神比剛才更深沉了些。
“沒什麼大事。”他走回辦公桌後,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談論天氣,但林晚意知道,那隻是他慣有的、將所有風雨隔絕在外的偽裝。
林晚意沒有追問。她了解他,若他不想說,追問毫無意義。她隻是看著他,輕聲問:“需要我做什麼嗎?”
她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接受保護的人,她也想為他分擔一些重量,哪怕隻是極其微小的一部分。
陸寒州抬眸看她,對上她清澈而帶著關切的目光,那目光裡沒有試探,沒有畏懼,隻有純粹的詢問和支持。他冰封般的心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顆溫暖的石子,漾開細微的漣漪。
“做好‘歸晚’,做好你自己。”他看著她,聲音低沉而肯定,“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這句話的含義很深。林晚意瞬間明白了。陸擎宇施加的壓力,核心依然在她和“歸晚”身上。她的成功,她的獨立,她所創造的價值,本身就是對陸擎宇那些“不必要”論調最有力的回擊,也是對陸寒州所有支持最堅實的背書。
她鄭重點頭,所有的雜念和方才那一絲旖旎都被壓下,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我明白。”
因為這個小插曲,之前那份幾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感被暫時擱置,但某種更深層次的連接卻似乎因此建立。他們之間,不再僅僅是欣賞與庇護,更多了一份並肩作戰的默契與理解。
離開陸寒州的辦公室,林晚意直接回到了“歸晚”。她沒有時間沉溺於個人情緒,嚴師傅的信任,陸寒州麵臨的壓力,都化為了她前進的更強動力。她立刻召集團隊,將與合作的消息正式公布,並開始全力推進專屬工坊的籌建工作以及下一個高級珠寶係列的構思。
她將自己投入了瘋狂的工作中,畫圖,研究新到的“聖瑪利亞海紋石”原石特性,與團隊頭腦風暴。她知道,隻有拿出更驚豔、更具說服力的作品,讓“歸晚”站得更穩,飛得更高,才能不負所望。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林晚意還在辦公室對著一塊形態奇特的“聖瑪利亞”原石構思。手機屏幕亮起,是陸寒州發來的信息,沒有文字,隻有一張照片。
照片拍的是一份放在他書房桌麵上的文件,隻露出了標題一角——《陸氏集團董事會季度議程內部草案)》,在非核心議案一項裡,用紅筆圈出了一行小字:「審議集團與非核心關聯品牌如‘歸晚’工作室)合作項目的效益評估與風險管控」。
緊接著,他又發來一條信息:
「例行公事,不必在意。按你的節奏走。」
他沒有多說,卻用這種方式,將潛在的風暴悄然告知,同時給予她最堅定的安撫。他沒有選擇隱瞞,讓她蒙在鼓裡,也沒有過度渲染,讓她徒增壓力。他隻是讓她知道,然後告訴她:我相信你。
林晚意看著那兩條信息,看著那張照片裡冷靜克製的紅圈,心中湧起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奇異的平靜和更強的鬥誌。她回複:
「好。」
她放下手機,重新拿起畫筆,目光落在眼前那塊蘊藏著海洋般深邃紋理的寶石上。燈光下,寶石內部的紋路仿佛在緩緩流動,充滿了無限可能。
外界的風雨,似乎都變成了背景音。她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用作品說話,用實力證明。這不僅是為了“歸晚”,為了不辜負嚴師傅和團隊,也是為了那個在風雨前端,為她擋下大部分壓力,卻隻輕描淡寫告訴她“按你的節奏走”的男人。
他們的目標,從未如此一致過。
然而,就在林晚意全心投入新係列設計,試圖用更快更耀眼的成功來應對可能到來的董事會發難時,她接到了蘇城嚴師傅一個語氣異常沉重的電話。
“林小姐,”嚴師傅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洪亮,帶著一絲疲憊和困惑,“工坊的選址和前期審批,本來都很順利,但今天突然被卡住了……說是規劃方麵有些‘問題’,需要重新評估。”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沉。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嚴師傅,知道具體是什麼問題嗎?或者,是哪方麵提出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嚴師傅歎了口氣:“對方說得很含糊,隻說是接到了上麵的指示。我托人打聽了一下,好像……和陸氏集團總部那邊,有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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