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獨孤求敗拜入月乘風門下,成為掌門親傳弟子後,靈鷲宮上下皆知這位新來的小師弟性子孤冷,沉默寡言,唯獨對劍流露出超乎常人的專注。然而,月乘風並未立刻傳授他任何精妙高深的逍遙派劍法絕學,反而為他製定了一套看似迥異於常理的修煉方案。
這一日,晨曦微露,天山之巔的寒氣尚未完全散去。月乘風將獨孤求敗喚至後山一處僻靜的、以青石板鋪就的演武場。此地視野開闊,遠眺可見連綿雪峰,近處有蒼鬆翠柏環繞,本是宮中弟子演練掌法拳腳之地,今日卻顯得有些不同。
場邊原本空置的兵器架上,此刻竟是琳琅滿目地陳列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鐧、錘、抓、镋、棍、槊、棒、拐、流星錘等十八般兵器,雖非吹毛斷發的神兵利器,卻也打磨得寒光閃閃,製式標準,一應俱全。
獨孤求敗身姿挺拔如孤鬆,默然立於場中,冷峻的眉宇間在看到這滿架兵器時,不禁微微蹙起,流露出一絲難以理解的神色。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本能地越過其他兵刃,牢牢鎖定在那幾柄形製各異、卻同樣透著冷冽鋒芒的長劍之上。對他而言,唯有劍,才是他唯一願意傾注心神的夥伴。
月乘風負手而立,白衣在晨風中微微飄動,將他俊朗的容顏襯得愈發超然。他洞察了少年眼中的不解,淡然開口道:“求敗,你是否覺得,為師不直接傳你無上劍道,卻讓你來看這些‘雜耍’般的物事,是多此一舉,甚至耽誤了你的光陰?”
獨孤求敗沉默了片刻,他天性不喜虛言,即便麵對師尊,也依舊如實回答,聲音清冷而堅定:“弟子愚鈍,心中確有疑惑。請師父明示。”他並不認為這些刀槍棍棒能對他的劍道有何助益。
月乘風並未直接解答,而是緩步走到兵器架前。他沒有去動那些長劍,反而隨手取下一柄沉甸甸的厚背砍刀。那刀身寬闊,刃口閃著寒光,一看便知是走剛猛路數的兵器。他單手持刀,隨意地掂量了一下,手腕一沉,刀鋒破空,帶著一股悍猛無匹的氣勢向前劈出,雖未動用內力,但那沉猛的氣勢已激得地麵微塵浮動。
“你看這刀,”月乘風一邊演示,一邊解說道,“勢大力沉,講究以力破巧,大開大闔,追求一擊斃敵。其精髓在於一個‘劈’字,發力於腰,貫注於臂,最終凝聚於刃口一線。招式或許笨拙,但力量凝聚,氣勢迫人。”他收住刀勢,目光看向獨孤求敗,“你若不懂刀之重、之猛,不明其發力之根源與軌跡,他日若遇到將刀法練至化境的高手,對方一刀劈來,你如何能於電光石火間,精準判斷其力道的巔峰與衰竭之處?如何能找到那舊力已儘、新力未生之刹那破綻?若隻知以巧勁硬格,恐怕巧勁未發,已被其沛然莫禦的力量連人帶劍一並劈飛。”
緊接著,月乘風放下砍刀,又取下一杆白蠟杆的長槍。他單手握槍尾,手腕微微一抖,刹那間,槍尖震顫,化作十數點寒星,如同梨花綻放,飄忽不定,籠罩身前數尺範圍,令人眼花繚亂。
“再看這槍,素有百兵之王之稱。”月乘風聲音平穩,“長於距離,靈巧善變,攻勢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其要訣在於‘靈’與‘長’,以及‘聽勁’之妙。刺、紮、挑、撥、纏、拿,無不如意。”他長槍一頓,所有幻影消失,槍尖穩穩指向一點,“你若不知槍之靈動的軌跡變化與距離的精準掌控,麵對使槍高手,你如何能判斷他下一招是虛是實?如何能在他那密不透風的槍影中,找到切入其內圈、破其長兵優勢的契機?若貿然突進,隻怕未近其身,已被槍尖洞穿。”
月乘風並未停歇,他依次又演示了鋼鞭的砸、掃之狠辣剛猛,短匕的貼身近戰之凶險詭譎,甚至拿起一條九節鋼鞭,手腕抖動間,鋼鞭如同毒蛇出洞,曲折盤旋,軌跡難測,演示了軟兵器那令人防不勝防的“詭”與“奇”……
他並非要展示多麼精妙的招式,而是將每一種兵器的核心特點、發力方式、攻擊距離以及最典型的攻防模式,以一種近乎解剖的方式,清晰地展現在獨孤求敗麵前。
最後,月乘風放下手中兵器,目光深邃地看向眼神已從最初的不解,轉變為若有所思、甚至帶著一絲震撼的獨孤求敗。
“求敗,為師讓你接觸這些,並非要你耗費數年光陰,去將每一種兵器都練到登堂入室,樣樣精通。那並非你的道。”月乘風的聲音帶著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為師要你做的,是去知曉、去理解這天下萬般兵器的‘理’!知刀之沉猛,你方能以極致的巧勁與速度,在其力量爆發前破其根基;知槍之靈長,你方能預判其勢,以更快的反應與更詭異的角度,欺身近戰,使其長處化為桎梏;知鞭之詭譎,你方能不為表象所惑,洞察其力之根本,預判其最終落點。”
他走到獨孤求敗麵前,語氣變得無比鄭重,一字一句道:“求敗,記住,你的路,不在模仿,而在創造!你的天賦,不在於學會多少前人留下的精妙劍招,哪怕那是逍遙派的絕學。你的天賦在於,你能洞察萬物運轉的規律,能直指武學核心的本質,能看見那最細微、也最致命的破綻!不要學彆人的劍法,那終究是彆人走過的路,是彆人的道。你要做的,是借鑒他們的思路,理解他們為何要這樣出劍,這樣運勁,這樣應對不同的情況……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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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乘風頓了頓,目光如炬,聲音陡然提高:“——忘掉它們!”
“忘掉?”獨孤求敗眼中驟然爆發出驚人的銳芒,這兩個字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心中某些一直存在的迷霧。他天生不喜束縛,厭惡刻板的套路,月乘風這番話,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
“不錯!忘掉所有固定的招式!忘掉所有的條條框框!”月乘風斬釘截鐵,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然,“當你手持長劍,麵對敵人時,你眼中不應有‘華山劍法’的起手式,不應有‘少林達摩劍’的精要,甚至不應有為師可能教你的任何固定套路!你眼中應該隻有對手!隻有他氣息的流轉,肌肉的顫動,兵刃的軌跡,眼神的指向!隻有那稍縱即逝、如同白駒過隙的破綻與契機!你的劍,應當隨心而動,因敵而變,無跡可尋!它可能快如閃電,也可能重若山嶽,可能直來直往,也可能曲折如弧。沒有定式,隻有最適合當下那一刻的應對!你的目標,不是成為第二個誰,而是創建獨屬於你獨孤求敗的、前無古人的劍道!”
月乘風這番如同洪鐘大呂、振聾發聵的教導,重重地敲擊在獨孤求敗的心頭。他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頂門,周身毛孔仿佛都舒張開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明悟充斥心間。那扇一直隱約存在、卻始終未能推開的大門,此刻轟然洞開,門後是一個無比廣闊、任由他心意馳騁、沒有任何束縛的劍道世界!
“弟子……明白了!”獨孤求敗深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再次開口時,聲音依舊清冷,但那孤獨與銳利之中,卻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如同磐石般的堅定。他不再隻將目光局限於長劍,而是開始以一種全新的、充滿探究與思索的眼神,認真觀察起兵器架上的每一種兵器,仿佛要透過那冰冷的金屬,看到其背後所蘊含的“理”與“意”。
從此,少年獨孤求敗開始了他在月乘風門下獨特的修行。他每日會花費固定的時間,按照月乘風的指導,去練習各種兵器最基礎的動作——劈、砍、刺、紮、砸、掃……不是為了掌握,而是為了切身感受每一種兵器發力時的細微差彆,理解其設計背後的邏輯。而更多的時間,他則懷抱那柄月乘風賜予的、未開鋒的尋常鐵劍,獨自靜坐於縹緲峰的山巔,看雲卷雲舒;佇立於冰封的溪畔,聽水流潺潺;沐浴在清冷的月華下,感草木枯榮。他不言不語,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隻是在靜靜地感受風的流動,水的韻律,光影的變幻,天地間一切有形無形之“勢”。
月乘風偶爾會悄然出現在不遠處,觀察著他的狀態,並不多言打擾。隻在獨孤求敗眉宇間凝結困惑,或是演練中遇到瓶頸時,才會以寥寥數語點醒,引導他去思考更深層的問題:“為何麵對那一‘刀’,你選擇側身卸力,而非格擋?其背後的‘理’是什麼?”、“若對方不按常理出牌,以刀作劍,直刺而來,你又當如何應對?你的劍,是否被‘刀理應劈砍’的念頭束縛了?”、“最快的劍,是否就是最好的劍?若對手以靜製動,你的快,又該用在何處?”
在這種高屋建瓴、不拘一格、重在啟發而非灌輸的教導下,少年獨孤求敗那與生俱來的劍道天賦被徹底激發與引導。他並未學到任何一套完整的、可以名之為“逍遙派劍法”的固定招式,但他對“劍”的本質理解,對敵手“破綻”的洞察力,以及對“無招勝有招”那至高境界的向往與追求,卻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成長著、蛻變著。一顆注定在未來要敗儘天下英雄、求一敵手而不可得的劍道神話種子,已然在這天山之巔、逍遙派的沃土中,悄然埋下,靜待著風雨洗禮,破土而出,光耀千古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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