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霸那番裹著糖衣的招攬之言,月乘風聽在耳中,隻覺如同夏蟲語冰。他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緩緩搖頭,目光悠遠,仿佛已穿透這金碧輝煌的牢籠,望見了天外雲卷雲舒。
他輕聲吟哦,聲音清越,帶著一種超然物外的蒼涼: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事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回。”
詩句如冷泉濺玉,字字敲打在殿內眾人的心坎上。那些持刀握劍的護衛,不少人也曾心懷俠夢,此刻聞詩,手中兵刃不覺微沉,眼中閃過一絲迷茫與追憶。即便是心如鐵石的赫連霸,眼底深處也不由掠過一絲恍惚,這詩句,確是說儘了他半生掙紮、雙手染血的無奈與空虛。權勢如潮,席卷了多少英雄骨?但這絲恍惚旋即被更深的忌憚與狠戾淹沒——此子不僅武功醫術駭人,連心境也如此超脫,留之必成大患!他那份看淡霸業的超然,恰恰是自己這等權欲熏心之人最無法理解,也最感威脅的。
“先生好文采,好心境!”赫連霸撫掌大笑,試圖以爽朗掩蓋殺機,“既然先生誌在雲外,本座亦不強求。先生稍待,那《分身魔影》秘籍存放之處機關重重,非本座親往不可,還請先生隨我一行。”他起身相邀,笑容熱情,眼神卻冰冷如霜。
月乘風心如明鏡,麵上卻不動聲色,仿佛全然未覺那笑容下的森然殺意,從容舉步相隨。
一行人穿過廊廡,行至寬闊的演武廣場中央。就在月乘風腳步落定的刹那,赫連霸臉色驟變,身形如蒼鷹般向後疾掠,同時厲聲嘶吼,聲音劃破長空:“放箭!”
四周屋頂、廊柱之後,早已埋伏多時的數百硬弓勁弩瞬間顯露,冰冷的箭簇在日光下泛起一片死亡的金屬寒光,牢牢鎖定場中那襲月白長衫。這些弓箭手顯然得了嚴令,距離極遠,顯然是忌憚那詭異的笛聲。
霎時間,箭矢離弦,如同飛蝗蔽日,密集的破空聲撕裂空氣,從四麵八方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向月乘風籠罩而下!勁風呼嘯,殺氣凜冽。
“赫連盟主,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麼?”身處箭雨中心,月乘風衣袂飄飄,神色依舊從容,朗聲質問,聲音清晰地壓過了箭嘯。
赫連霸立於安全之處,誌得意滿,放聲狂笑,笑聲中充滿了陰謀得逞的猙獰:“待客?自然是待你上黃泉路!月先生放心,待你死後,本座定將《分身魔影》秘籍焚化,送至九泉,讓你好生研習!放箭!給本座將他射成刺蝟!”
箭雨愈發狂暴密集。然而,月乘風的身影卻如鬼似魅,在那足以撕裂金鐵的箭矢縫隙中翩然穿梭。淩波微步融合九陰身法的玄妙展露無遺,他每每於間不容發之際避開致命攻擊,姿態瀟灑從容,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殺,而是在月下獨舞,片葉不沾身。
就在赫連霸臉上獰笑愈發擴大,以為勝券在握之際,月乘風忽然身形一定,不再閃避,目光平靜地望向赫連霸,朗聲道:“赫連盟主,你運功試試,胸口檀中穴,是否有一股陰寒之氣盤桓不去?丹田氣海運轉之時,可有一絲滯澀麻癢,如蟻行蚓爬?”
赫連霸笑聲戛然而止!他下意識地依言催動內力,稍一探查,頓時魂飛魄散!果然!檀中穴附近,一股陰寒詭異的氣息如毒蛇盤踞,而丹田運氣時,那細微卻無法忽視的麻癢感更是讓他頭皮發麻!
“你……你何時下的手?!”赫連霸臉色瞬間慘白,驚駭欲絕地指向月乘風,聲音都變了調。
月乘風並不答話,隻是心念微動,悄然引動了潛伏的生死符!
“呃啊——!!!”
赫連霸猛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整個人如同被拋入了煉獄!刹那間,奇癢鑽心,仿佛千萬隻毒蟲在骨髓深處啃噬爬行;轉瞬又是徹骨冰寒,凍得他四肢百骸幾欲碎裂!那癢痛深入靈魂,根本無法忍受,他瞬間癱倒在地,狀若瘋魔,雙手瘋狂抓撓全身皮膚,道道血痕立現,衣衫破碎,形象淒慘恐怖到了極點!
“停……停手!饒命!月先生饒命啊!!”赫連霸涕淚橫流,尊嚴儘失,隻剩下最本能的哀嚎與求饒,聲音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變形。
周圍嚴陣以待的弓箭手們,看到自家盟主眨眼間變成這般非人模樣,個個駭得麵無人色,手足無措,密集的箭雨頓時稀疏下來,最終徹底停止。空氣中隻剩下赫連霸痛苦的嘶嚎在回蕩。
月乘風這才斂去催符之念,緩步走到已如同爛泥般癱軟在地的赫連霸麵前,取出一枚白色丹藥塞入其口中。此乃他以寒冰蘭等珍藥特製的緩解丹藥,能暫時鎮壓生死符。
丹藥入腹,那地獄般的痛苦如潮水退去,赫連霸癱在地上,如同離水之魚般大口喘息,渾身已被冷汗浸透,看向月乘風的眼神隻剩下無邊的恐懼與卑微。
“此藥僅能緩解一月。”月乘風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欲根除生死符,需看你日後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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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霸掙紮著爬起,不顧形象地跪伏在地,連連叩首:“先生!月先生!隻要您能解了這符,金錢、美女、權勢、天材地寶,隻要我赫連霸有的,您儘管拿去!”
月乘風輕輕搖頭,目光掠過他,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事:“財富美人,過眼雲煙。天材地寶,尚可入眼。除了《分身魔影》,此次,需再加上你的《分心掌》秘籍,以及……寶庫中我挑選的一些藥材。”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赫連霸此刻哪裡還敢有半分違逆,忙不迭地答應:“給!都給!隻求先生慈悲!”
在赫連霸親自引領下,月乘風步入至尊盟重兵把守的寶庫。他不僅如願取得了《分身魔影》與《分心掌》的秘籍原本,更從容挑選了十數株年份足、靈氣充沛的罕見藥材,收獲之豐,遠超預期。
臨行前,月乘風將一枚可管一月的緩解丹藥交給形同傀儡的赫連霸,語氣平淡卻蘊含著冰冷的警告:“赫連盟主,月某誌在逍遙,無意江湖紛爭。今日之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莫要來擾我清靜,更莫要打百花穀的主意。否則……生死符發作的滋味,你應該永生難忘。”
赫連霸渾身劇顫,連忙指天誓日:“不敢!赫連霸對天發誓,絕不敢再冒犯先生分毫!”
月乘風看著他,略一沉吟,複又開口,語氣似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念在你尚算‘識趣’,再贈你一言。你如今坐在這盟主寶座上,看似風光,實則內憂外患,危機四伏。官禦天舊部豈會真心歸附?燕藏鋒身負天意四象決傳承,與你更有殺母之仇雖為練赤雪借拜玉兒之手,然赫連霸難辭其咎),其勢已成,潛力無窮。海鯊宮舊部與至尊盟老人之間,利益如何平衡?更有那隱於暗處的魔劍遺族,以及天下覬覦生死棋寶藏的梟雄,皆在暗中窺伺。與其耗費心力對付我這個閒雲野鶴,不若好生思量,如何整合內部,提升實力,應對這些迫在眉睫的挑戰。”
他話語微頓,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遠處某個角落——那裡,任千行正垂首而立,身影落寞。
“或許,善待並重用一些有能力且……易於掌控的舊人,比如任千行。施之以恩,令其感念,遠比單純以蠱毒驅策,更能得其死力。畢竟,一個心甘情願、效死力戰的猛將,遠勝過一個心懷怨懟、隨時可能反噬的傀儡。給他解藥,示之以誠,或可收獲意想不到的忠誠。”
月乘風這番話,既如利劍般剖開了赫連霸麵臨的危局,又輕描淡寫地給了他一個釋放任千行的、看似全然為其考量的台階,巧妙地將自己的意圖隱藏在為對方“謀劃”的外衣之下,避免赫連霸因此對任千行再生猜忌。
赫連霸聞言,眼中光芒劇烈閃爍,仔細品味著月乘風的話語,越想越覺得切中要害。如今他重傷初愈,強敵環伺,內部不穩,正是用人之際。任千行能力出眾,若能施恩收服,確比用蠱毒逼迫更為穩妥可靠。
“先生金玉良言,赫連霸謹記於心!定當照辦!”他鄭重拱手,這一次,話語中倒是帶上了幾分權衡利弊後的真心。
月乘風不再多言,將秘籍與藥材收入早已備好的行囊,背負於身,而後身形飄然若仙,徑直離開了這龍潭虎穴。夕陽餘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映在空曠的廣場上,更顯孤高與莫測。
身後,隻留下一個被生死符徹底掌控、內心被恐懼與複雜思緒填滿的赫連霸,以及一個因月乘風看似隨意、實則深意藏焉的一句話,命運或將迎來轉機的任千行。
月乘風之所以留赫連霸一命,絕非婦人之仁,而是有著更為深遠的布局。他心念電轉,如棋手俯瞰全局:“赫連霸此人,野心勃勃,手段酷烈,正是攪動風雲、磨礪‘棋子’的最佳人選。燕藏鋒身負此界氣運,乃天命所歸的‘主角’之一,然安逸環境最是消磨意誌。若無赫連霸這頭嗜血猛虎在身後步步緊逼,為了複仇與自保,他又怎能爆發出全部潛力,更快地成長,更積極地推動那生死棋寶藏的現世?”
他真正圖謀的,並非不久後新鑄的淩霜劍,而是那柄深藏於生死棋局核心,傳說中由應順天與棋聖傾力打造,蘊含無上劍道與生滅奧秘,能辨劍心、具心魔雙形態的曠世神兵——真正的淩霜劍!唯有讓這盤大棋在足夠的壓力與危機下“順利”進行,直至寶藏開啟,神劍最終現世,他才有機會於關鍵時刻出手,火中取栗,將其納入囊中。
赫連霸,不過是他精心選中的,用來驅策“主角團”不斷前行、直至抵達終點的,一條足夠凶猛、也足夠聽話的惡犬罷了。這江湖,在他眼中,早已是一盤更大的棋。而他,月乘風,才是那個隱於幕後的執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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