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3日下午,江蘇常州郊外小站。悶罐火車的鐵閘門被拉開時,一股混雜著煤煙和泥土的風灌了進來。連續兩小時的顛簸讓士兵們渾身酸痛,剛經曆過日軍偵察機襲擊的緊張感還未完全消散,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疲憊,隻有手裡緊握的漢陽造,還透著幾分警惕。
“都下車透透氣!休整半個時辰!王銳,你去看看糧水還夠不夠;趙鐵柱,組織弟兄們檢查武器,彆出岔子!”陳硯率先跳下車,鞋底踩在小站的碎石地上,發出輕微的哢嚓聲。小站很簡陋,隻有一間破舊的站房,牆上貼滿了泛黃的標語,大多是“抗日救國”“保衛家鄉”之類的,風吹過,標語的邊角卷了起來,像是在訴說著這裡的冷清。
士兵們陸續下車,有的靠在站房牆壁上揉著腿,有的蹲在地上檢查草鞋,還有人拿出懷裡的糙米餅,小口啃著——早上的辣椒糙米粥早就消化完了,每個人都餓得肚子咕咕叫。陳硯走在士兵中間,時不時問問情況,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想看看有沒有人在剛才的襲擊中受傷卻沒說的。
“營長!您快來看看!他倆的傷口不對勁!”
趙鐵柱的喊聲突然傳來,帶著幾分焦急。陳硯快步走過去,隻見兩個士兵坐在站房門口的台階上,眉頭皺得緊緊的,胳膊上纏著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還隱隱透著黃色的膿水,散發著淡淡的腥臭味。這是剛才飛機襲擊時被流彈擦傷的兩名士兵,一個叫馬三,一個叫劉二,都是貴州安順來的壯丁,年紀才二十出頭。
“怎麼回事?早上不是用草藥敷過了嗎?”陳硯蹲下身,小心地解開馬三胳膊上的布條——布條是王銳找的舊粗布,此刻已經和傷口粘在了一起,馬三疼得齜牙咧嘴,額頭上冒出冷汗。
“俺也不知道……”馬三聲音發顫,“早上敷了草藥還沒事,剛才火車顛了一路,就覺得胳膊越來越疼,還發燙,現在一看,都化膿了……”
陳硯摸了摸馬三的胳膊,皮膚滾燙,傷口周圍紅腫,黃色的膿水順著胳膊往下滴,看著觸目驚心。他又解開劉二的布條,情況更糟——劉二的傷口更深些,膿水已經把周圍的皮膚都泡得發白,輕輕一碰,劉二就疼得叫出聲來。
“是感染了。”陳硯臉色凝重,“草藥隻能暫時止血,沒有消炎的藥,傷口在火車上悶了這麼久,肯定會化膿。再不想辦法處理,感染到全身,就麻煩了。”
周圍的士兵都圍了過來,看著兩個傷員的傷口,臉上露出擔憂——誰都怕自己受傷後也這樣,沒有藥,隻能硬扛,扛不過去就是死。李老栓皺著眉說:“以前在綠營,遇到這種化膿的傷口,都是用烈酒消毒,再用乾淨的布條包起來,雖然疼,但能消炎。可咱們現在哪有烈酒啊?連乾淨的布條都少得可憐。”
“烈酒……”陳硯眼睛一亮,看向王銳,“你去看看咱們帶的物資裡,有沒有白酒?之前周世昌送來的臘肉,說不定配了白酒用來防腐!”
王銳連忙跑向火車,沒過多久,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陶酒瓶跑回來,臉上帶著喜憂參半的表情:“營長,還真有!就這小半瓶,是周先生給的,用來醃臘肉的,度數還挺高。就是布條……咱們隻剩幾匹粗布了,洗乾淨還能湊合用。”
“有就好!”陳硯接過酒瓶,擰開蓋子,一股濃烈的白酒味撲麵而來,嗆得旁邊的小兵咳嗽了兩聲。他對趙鐵柱說:“你按住馬三,彆讓他亂動;李老栓,你幫我扶著劉二,我來消毒。”
趙鐵柱和李老栓連忙上前,分彆按住兩名傷員。陳硯拿起酒瓶,對著馬三的傷口緩緩倒下去——“嘶——”馬三疼得渾身發抖,冷汗瞬間浸濕了粗布軍裝,牙齒咬得咯咯響,卻沒喊一聲疼,隻是緊緊攥著趙鐵柱的胳膊,指節泛白。
白酒流過傷口,泛起白色的泡沫,膿水被衝下來,滴在地上,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陳硯一邊倒酒,一邊用乾淨的布條輕輕擦拭傷口周圍的膿水,動作儘量輕,卻還是讓馬三疼得眼淚直流。“忍著點!”陳硯聲音低沉,“現在疼,是為了以後不截肢,能繼續殺鬼子!”
馬三咬著牙點頭,聲音斷斷續續:“營、營長,俺能忍……俺還想殺鬼子,不想死……”
處理完馬三的傷口,陳硯又處理劉二的——劉二的傷口更深,白酒倒下去時,他疼得差點暈過去,趙鐵柱死死按住他,才沒讓他亂動。周圍的士兵都屏住呼吸,看著陳硯有條不紊地消毒、包紮,眼神裡滿是敬佩,也有幾分後怕——這要是自己,能不能忍住這份疼,還不好說。
用僅有的半瓶白酒消毒完,陳硯讓王銳把粗布洗乾淨,撕成布條,重新給兩名傷員包紮好。看著兩個傷員胳膊上整齊的布條,陳硯鬆了口氣,卻又皺起眉頭——這隻是應急,沒有真正的消炎藥,傷口還是可能再次化膿,而且下次再有人受傷,連這半瓶白酒都沒有了。
“王銳,你去小站附近看看,有沒有老鄉家能借點白酒或者草藥?就算是普通的草藥也行,能湊合用。”陳硯對王銳說,“再問問有沒有乾淨的布條,咱們用糧食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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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銳點點頭,拿著幾斤糙米,快步向小站旁邊的村莊走去。陳硯則坐在台階上,看著兩個傷員,問他們感覺怎麼樣。馬三吸了吸鼻子,說:“現在不那麼燙了,就是還疼,但比剛才好多了,謝謝營長。”
劉二也跟著點頭:“俺也覺得好多了……營長,您真是啥都會,要是沒有您,俺們這胳膊說不定就廢了。”
陳硯笑了笑,心裡卻沒底——他隻是懂點基礎的急救知識,真遇到重傷,沒有專業的醫生和藥品,還是沒辦法。他看向遠處的天空,淞滬戰場的硝煙越來越近,以後受傷的士兵隻會更多,沒有醫療支援,他們根本撐不了多久。
“要是有個醫生就好了……”旁邊的小兵小聲說,“俺老家有個郎中,專治跌打損傷,要是他在,肯定能治好馬三哥和劉二哥的傷。”
“是啊,有醫生就好了。”趙鐵柱也歎了口氣,“咱們這麼多弟兄,連個會治傷的都沒有,以後受傷了,隻能硬扛,這哪行啊?”
陳硯沒說話,心裡卻更迫切地希望能有醫療支援——周世昌的信裡沒提醫療的事,吳鼎昌肯定不會給他們派醫生,隻能盼著師部能有戰地醫院,或者有民間的醫療隊願意來。他摸了摸懷裡的老草鞋,心裡默念:“一定要有醫療支援,不然這些弟兄,不知道要多受多少罪。”
沒過多久,王銳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小捆草藥,卻沒帶白酒,臉上帶著失落:“營長,村裡的老鄉都跑了,隻剩幾戶老人,草藥是從老鄉家的院子裡摘的,說是能消炎,可白酒沒有,老鄉說早就被鬼子搶光了。布條也沒找到,老鄉家的布都被鬼子搜走了。”
“有草藥就好。”陳硯接過草藥,是些常見的蒲公英和馬齒莧,確實有消炎的作用,“你把草藥洗乾淨,搗爛了敷在他們的傷口上,能多撐一陣。”
王銳連忙去處理草藥,周圍的士兵看著兩個傷員,眼神裡的擔憂少了些,卻多了幾分沉重——他們都明白,這隻是權宜之計,沒有真正的藥品和醫生,受傷就意味著危險。李老栓拍著馬三的肩膀說:“你倆運氣好,遇到營長會處理,以後咱們都得小心,彆受傷,受傷了太遭罪。”
陳硯站起身,走到小站的月台上,望著淞滬戰場的方向。遠處的炮聲越來越清晰,像是在催促他們快點上前線,可醫療短缺的困境,像一塊石頭壓在他心裡。他知道,他們急需醫療支援,急需一個懂醫術的人,不然就算到了前線,也撐不了多久。
“要是能有個戰地醫院來就好了……”陳硯喃喃自語,心裡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期盼著什麼——不是更多的槍,不是更多的糧,而是能治病救人的醫生和藥品。他不知道這份期盼會不會實現,但他知道,必須堅持下去,為了這兩個傷員,為了全營786名弟兄,他得找到醫療支援。
半個時辰的休整時間到了,士兵們陸續上車。馬三和劉二被扶著,胳膊上的新草藥散發著淡淡的苦味,卻讓他們多了幾分安心。陳硯最後一個上車,回頭望了望小站,心裡默默祈禱:“希望能快點遇到醫療隊,希望這些弟兄,都能活著從淞滬戰場回來。”
火車重新啟動,朝著淞滬戰場的方向前進。車廂裡很安靜,士兵們看著兩個傷員,看著陳硯凝重的臉,都明白眼前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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