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23日拂曉,淞滬會戰第三十五天。晨霧裹著江水的濕冷,像一塊浸透了寒意的紗,貼在人臉上發黏。陳硯靠在戰壕的沙袋掩體後,指尖摩挲著腰間的“平安”子彈袋——林晚繡的字在晨光裡隱約可見。他剛把夜間值崗的士兵換下來,正準備叮囑石剛加強前沿警戒,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呼嘯聲,像極了日軍炮彈劃破空氣的動靜。
“臥倒!”
陳硯的吼聲還沒落地,第一發炮彈就砸在了戰壕西側三十米外的空地上。泥土混著碎石像暴雨般濺起,砸在鋼盔上發出“哐當”脆響,戰壕裡的積水被震得飛濺,瞬間打濕了士兵們的粗布軍裝。緊接著,第二發、第三發炮彈接踵而至,日軍的榴彈炮像瘋了似的覆蓋過來,每分鐘都有十幾發落在防線內,原本用沙袋加固的掩體塌了大半,露出裡麵的黃土,被炮彈一炸,揚起的塵土嗆得人直咳嗽。
“往防炮洞躲!彆待在戰壕裡!”陳硯貓著腰,在炮火中穿行,一把將愣在原地的二柱子拽進旁邊的防炮洞。二柱子才十五歲,是上個月剛補進來的貴州新兵,臉色嚇得慘白,手緊緊攥著漢陽造,指節都泛了白:“營、營長,鬼子這是要總攻嗎?”
“彆慌,先躲好!”陳硯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卻盯著日軍陣地的方向——炮火間隙裡,他隱約看到一團淡黃色的霧,正貼著地麵往3營防線漫過來,像被風推著似的,速度快得驚人。
“是毒氣!快捂口鼻!”
石剛的嘶吼從前沿傳來,帶著急色。他剛從觀察哨爬下來,臉上沾著草屑,眼神裡滿是警惕:“是催淚毒氣!俺在貴州山裡見過類似的瘴氣,吸進去能讓人瞎眼!”
陳硯心裡一緊,之前的防毒備戰終於派上了用場。他摸出懷裡的濕毛巾——是昨天林晚特意叮囑要重新煮過的,還帶著點餘溫,立刻按在口鼻上,同時對著防炮洞喊:“都把濕毛巾拿出來!捂緊口鼻!彆吸氣!”
士兵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行動起來。有的從懷裡掏出疊得整齊的濕毛巾,有的則迅速裹上布包木炭的簡易麵具——這些都是第五十章裡林晚和王銳一起準備的,布包裡的木炭是炊事棚燒火剩下的,被敲成碎塊,能吸附部分毒氣。二柱子手忙腳亂地沒把毛巾按緊,辛辣的氣味瞬間鑽進鼻腔,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嗆得他直咳嗽。旁邊的老兵李老栓與後續犧牲的李老栓非同一人,為新兵補充兵)一把按住他的手,幫他把毛巾勒緊:“傻娃子!憋住氣!這玩意兒吸多了要出人命!”
但還是有十個士兵慢了一步。
三個夜裡值崗的士兵太困,濕毛巾被壓在身下忘了摸;五個新兵沒把毛巾煮透,水汽早就乾了,剛想換就吸進了毒氣;還有兩個後勤兵在搬運彈藥,沒來得及躲進防炮洞。他們倒在戰壕裡,有的捂著喉嚨劇烈咳嗽,有的雙手亂揮,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往下淌,最嚴重的一個叫馬三的士兵,已經開始呼吸困難,臉憋得發紫,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快!抬到醫療點!”
林晚的聲音穿透炮火和咳嗽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她帶著三個醫護兵,藥箱上沾著泥土,裙擺被炮彈炸起的水花打濕,卻跑得飛快。衝到馬三身邊時,她蹲下身,先掰開他的嘴,讓醫護兵小李灌進溫鹽水——這是昨天試驗過的法子,鹽水能中和催淚毒氣的刺激,緩解呼吸道痙攣。
“慢點咽!彆嗆著!”林晚的聲音有點啞,額頭上的汗混著霧氣往下淌,她卻沒工夫擦。馬三的身體還在抽搐,她立刻解開他的領口,用沾了鹽水的紗布敷在他的口鼻處,自己則用掌心輕輕按壓他的胸口,幫他順暢呼吸。“看著我!馬三!彆睡!”她盯著馬三的眼睛,語氣堅定,像在給對方打氣,也像在給自己鼓勁——這是她第一次麵對毒氣傷員,心裡慌,卻不能露出來。
陳硯在戰壕裡來回奔走,一邊喊“彆慌亂!毒氣會散!”,一邊檢查士兵的防護情況。看到有個士兵的簡易麵具鬆了,麻繩滑到了下巴,他伸手幫對方勒緊:“記住了,這玩意兒不能鬆,哪怕喘不過氣,也得憋著!”走到醫療點附近,他放緩腳步,儘量不打擾林晚救治,隻低聲問:“怎麼樣?有生命危險嗎?”
林晚頭也沒抬,手裡還在給另一個中毒士兵擦眼淚——催淚毒氣會刺激淚腺,不及時擦乾淨容易感染。“暫時沒有,但黏膜都受了刺激,得儘快轉移到後方醫療棚,這裡離毒氣源太近,風一刮又會飄過來。”她頓了頓,抬頭看了陳硯一眼,發現他的濕毛巾也鬆了,伸手幫他拽了拽:“你也注意點,彆光顧著指揮。”
陳硯心裡一暖,剛想說“沒事”,石剛就爬了過來,手裡攥著望遠鏡,臉上沾著草屑:“營長!日軍在毒氣後麵沒衝鋒!好像在觀察!估計是看咱們亂沒亂!”
陳硯接過望遠鏡,順著石剛指的方向看——日軍陣地那邊有幾個黑影在晃動,手裡拿著望遠鏡,顯然是在偵察。“好,沒衝鋒就好。”他放下望遠鏡,對石剛說,“你帶兩個苗族弟兄,繞到側翼看看毒氣是從哪放的,下次咱們提前躲!記住,彆靠太近,用你們的追蹤術,遠遠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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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知道!”石剛應著,立刻招呼兩個苗族士兵,貓著腰鑽進旁邊的蘆葦叢。他們在貴州山裡追過野豬,最擅長在複雜地形裡隱蔽,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這時,王銳帶著兩個後勤兵扛著兩桶鹽水跑了過來,桶沿的水灑了一路,在戰壕裡留下淺淺的水痕。“營長!林大夫!鹽水來了!還有新煮的濕毛巾!”他把桶放在醫療點旁邊,喘著粗氣,“剛才在炊事棚煮的,還熱乎著,換下來的乾毛巾俺們帶回去再煮,能反複用!”
林晚立刻讓醫護兵小李接過鹽水桶,用勺子舀出來,給每個中毒士兵喂了小半碗。“謝謝王軍需官!來得正好!”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終於露出點輕鬆的神色,“剛才鹽水快用完了,再沒支援,我都要用水壺裡的水應急了。”
王銳撓了撓頭,笑著說:“林大夫客氣啥!俺們後勤就是給前線服務的!對了,俺還帶了點薄荷草藥,林大夫說過這玩意兒能提神,等下給弟兄們分了,吸了毒氣嗓子疼,含點能舒服點。”
霧氣漸漸散了,晨光穿透雲層,照在陣地上。淡黃色的毒氣被風吹得越來越淡,空氣中的辛辣味也弱了些,咳嗽的士兵少了,隻有幾個中毒的還在輕聲哼唧。林晚和醫護兵正把十個中毒士兵抬上簡易擔架——這是用藤條和粗布做的,輕便易扛,是第五十章裡特意準備的。
“我跟你們去後方醫療棚。”陳硯走過來,幫醫護兵抬著擔架的一頭,“這裡有石剛盯著,我去看看傷員情況,順便跟師部報個信,說鬼子用了毒氣。”
林晚點點頭,沒反對——她知道陳硯是放心不下傷員,也想趁這個機會跟師部申請更多防毒物資。兩人抬著擔架,在戰壕裡慢慢走,馬三已經緩過勁來,靠在擔架上,聲音沙啞地說:“營長……林大夫……謝謝你們……俺還能打仗……”
陳硯回頭笑了笑:“先把傷養好!等你好了,有的是鬼子讓你殺!”
走到防線邊緣時,石剛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根日軍的毒氣罐碎片:“營長!俺們找到了!鬼子在陣地前沿埋了十幾個毒氣罐,用炮彈引爆的!俺們還看到他們有芥子氣罐,比這個大,估計下次會用更厲害的!”
陳硯接過碎片,指尖摸著上麵的日文,眉頭皺得更緊——催淚毒氣隻是開始,阪井德太郎的狠招還在後麵。他把碎片遞給林晚:“你留著,下次救治的時候有個底,知道鬼子用的是什麼毒。”
林晚小心地把碎片放進藥箱,心裡有了數:“我會查一下芥子氣的救治方法,提前準備。”
看著擔架隊漸漸遠去,陳硯站在原地,望著日軍陣地的方向。戰壕裡的士兵們正在整理防線,有的在修補塌了的掩體,有的在更換乾了的濕毛巾,王銳則帶著後勤兵分發薄荷草藥,整個陣地雖然剛經曆過毒氣襲擊,卻沒有亂,反而透著一股越打越硬的勁。
“都把濕毛巾攥緊了!”陳硯對著士兵們喊,聲音洪亮,“鬼子下次可能用更厲害的毒氣,但咱們有準備!隻要咱們團結,就不怕他們!”
士兵們齊聲應著,聲音雖然還有點沙啞,卻透著一股沒被打垮的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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