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23日午後,戰場的硝煙還沒完全散儘,空氣裡混著血腥味和火藥味,嗆得人喉嚨發緊。士兵們正忙著清理戰場,有的扛著日軍屍體往陣地後拖,有的撿起散落的步槍和刺刀,還有的用鐵鍬平整被炮彈炸得坑坑窪窪的戰壕。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照在滿是血汙的土地上,把那些暗紅色的血跡映得格外刺眼。
陳硯蹲在戰壕邊,正幫石剛檢查苗刀的刃口。苗刀在剛才的白刃戰裡砍卷了邊,石剛用磨刀石慢慢打磨,火星子在陽光下一閃一閃。“這刀跟著俺五年了,砍過野豬,今天又砍了三個鬼子,值了。”石剛的聲音帶著點沙啞,臉上的血汙還沒擦乾淨,卻透著股滿足。
陳硯點點頭,指尖劃過刀身的缺口:“等打完這仗,找個鐵匠給你重新鍛打,還能用好幾年。”他剛想站起身,突然聽到一陣細微的“咻”聲——是子彈劃破空氣的動靜,而且離得極近。
“小心!”
一聲粗啞的吼聲從旁邊傳來,陳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往戰壕裡按。他重重摔在戰壕的積水裡,後腦勺磕到沙袋,一陣發麻,剛想抬頭,就看到李老栓趴在他身上,後背的粗布軍裝被鮮血染透,像一朵暗紅色的花,迅速擴大。
“李老栓!”
陳硯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一把扶住李老栓搖搖欲墜的身體。子彈從李老栓的後背射入,從前胸穿出,鮮血順著他的衣襟往下滴,落在陳硯的手背上,滾燙得嚇人。李老栓的臉漲得通紅,呼吸急促,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完整的話,隻能用眼神示意陳硯看遠處。
石剛和二柱子已經反應過來,順著子彈飛來的方向望去——日軍陣地那邊有個隱蔽的狙擊手,正趴在掩體後,準備開第二槍。“狗日的!”石剛罵了一句,抄起旁邊的步槍,瞄準狙擊手的位置,“砰”的一聲,狙擊手晃了晃,倒在掩體後,沒了動靜。
“快!抬到醫療點!”陳硯抱著李老栓,想往醫療棚跑,卻被李老栓抓住手腕。李老栓的手很用力,指甲幾乎嵌進陳硯的肉裡,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是回光返照。
“營……營長……彆……彆去了……”李老栓的聲音斷斷續續,每說一個字都要喘口氣,“俺……俺知道……挺不過去了……”
陳硯的喉嚨發緊,說不出話,隻能用力點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掉下來——他是營長,不能在士兵麵前失態。周圍的士兵也圍了過來,都停下手裡的活,看著這一幕,沒人說話,隻有風吹過戰壕的“呼呼”聲,還有李老栓越來越弱的呼吸聲。
李老栓的目光掃過周圍的士兵,最後又落回陳硯臉上,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那笑容裡沒有痛苦,隻有釋然:“營……營長……之前……之前俺不服你……覺得你……你那分散戰術……沒用……”他咳嗽了兩聲,咳出的血沾在嘴角,“現在……俺服了……你……你是好營長……黔軍……沒選錯人……”
這句話像一把錘子,砸在陳硯的心上。他想起第四十七章時,李老栓當著士兵的麵質疑“密集衝鋒才夠勁”,想起第五十三章白刃戰時,李老栓衝在前麵,用步槍砸倒日軍的樣子——這個從綠營兵過來的老兵,終於認可了他的戰術,認可了他這個營長。
“你彆說話,保存體力!林大夫馬上就來!”陳硯的聲音有點發顫,伸手想幫李老栓擦嘴角的血,卻被李老栓攔住。
“不……不用了……”李老栓搖了搖頭,手慢慢垂下去,眼神開始渙散,卻還在念叨,“幫……幫俺……埋在……陣地旁……俺要……看著……你們……打鬼子……”
話音未落,李老栓的頭就歪了過去,手徹底鬆開,垂在戰壕的積水裡,濺起一圈細小的漣漪。
“李老栓!”
陳硯喊了一聲,卻沒得到回應。他伸出手,探了探李老栓的鼻息,已經沒了動靜。周圍的士兵們都低下了頭,二柱子的眼淚“唰”地流下來,他之前跟著李老栓學刺殺,李老栓還教他怎麼避開日軍的刺刀,現在卻再也見不到了。石剛握緊了手裡的苗刀,指節泛白,沉默地站在一旁,眼裡滿是悲痛。
林晚聽到動靜,從醫療棚跑過來,手裡還拿著繃帶和草藥,看到李老栓的樣子,腳步頓住,眼裡的光暗了下去。她走過來,蹲下身,摸了摸李老栓的頸動脈,然後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已經……不行了……”
陳硯深吸一口氣,慢慢把李老栓的身體放平,小心翼翼地把他後背的血衣整理好——那是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軍裝,領口還縫著一塊補丁,是李老栓自己縫的。“王銳,去炊事棚找塊木板,再拿筆墨來。”陳硯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石剛,你帶兩個弟兄,在陣地後麵找個向陽的地方,挖個坑。”
“俺這就去!”王銳應著,轉身就往炊事棚跑,腳步比平時快了不少,他怕自己慢了,會忍不住哭出來——李老栓平時很照顧他,總說“王軍需官,彆總盯著賬本,也多練練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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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剛帶著兩個苗族士兵,拿著鐵鍬往陣地後走。他們選了個能看到戰壕的地方,這裡沒有彈坑,陽光能照到,符合李老栓“看著打鬼子”的遺願。鐵鍬挖進土裡的聲音很沉悶,和遠處偶爾傳來的日軍炮聲混在一起,透著股說不出的悲壯。
陳硯坐在戰壕邊,手裡拿著王銳拿來的木板,用炭筆在上麵寫“黔軍3營老兵李老栓之墓”。炭筆很粗,字跡有些歪歪扭扭,卻每一筆都很用力,像是要把李老栓的名字刻進木板裡。二柱子蹲在旁邊,幫他扶著木板,眼淚滴在木板上,暈開一小片黑色的痕跡。
“二柱子,彆哭。”陳硯的聲音很輕,“李老栓是英雄,咱們得讓他走得安心。”
二柱子點點頭,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卻還是忍不住:“營長,李叔他……他還沒看到咱們把鬼子趕出去……”
“會看到的。”陳硯把寫好的木板靠在戰壕邊,“咱們多殺鬼子,就是對他最好的告慰。”
很快,坑挖好了。石剛和士兵們小心翼翼地把李老栓的身體抬過去,放進坑裡。陳硯拿起一把鐵鍬,鏟了一捧土,撒在李老栓的身上,動作很慢,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儀式。士兵們也跟著鏟土,每個人都很沉默,隻有鐵鍬碰撞的聲音,在午後的陣地上回蕩。
林晚站在一旁,手裡拿著一束剛采的野花——是戰壕邊野生的小黃花,雖然不起眼,卻開得很精神。她把花放在墓碑前,輕聲說:“李老栓同誌,謝謝你保護大家,我們會繼續打鬼子,不會讓你白犧牲。”
陳硯看著墓碑,心裡默念:“李老栓,你放心,我會帶著3營的弟兄,守住這陣地,把鬼子趕出去,不辜負你的信任,不辜負黔軍的名號。”
夕陽漸漸西沉,把墓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新翻的黃土上。士兵們慢慢散開,回到各自的崗位,有的繼續清理戰場,有的加固掩體,有的擦拭步槍,每個人的動作都比之前更堅定——李老栓的犧牲,沒有讓他們消沉,反而讓他們更團結,更清楚自己為什麼而戰。
陳硯走到墓碑前,敬了個軍禮。風拂過戰壕,吹得野草沙沙作響,像是李老栓的回應。他知道,這場仗還會有更多犧牲,還會有更多艱難,但隻要還有像李老栓這樣的弟兄,還有這份保家衛國的信念,他們就一定能贏。
遠處的日軍陣地又傳來了炮聲,這次的炮彈落在了陣地後的空地上,離墓碑很遠。陳硯轉過身,望著日軍的方向,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悲痛,隻剩下冰冷的堅定。他握緊手裡的步槍,對身邊的士兵們喊:“都打起精神!鬼子還沒放棄,咱們得守住陣地,為李老栓報仇!”
“為李老栓報仇!”
士兵們的吼聲震得戰壕裡的積水都在晃,這聲音裡沒有絕望,隻有鐵血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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