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日淩晨，前沿的機槍手抱著捷克式輕機槍，頭靠在冰冷的槍身上，手指卻始終搭在扳機旁——經過連日苦戰，每個人都疲憊到了極點，卻不敢有絲毫鬆懈，誰都知道日軍隨時可能發起進攻。
“副團長！師部急電！”周明軒的聲音突然從通訊點傳來，打破了陣地的寧靜。他背著電台，手裡攥著一張剛譯好的電報，一路小跑過來，馬燈的光在他臉上晃過，能看到明顯的急切。
陳硯猛地從戰壕裡坐起來，身上的軍大衣滑落也顧不上撿，快步迎上去：“什麼事？是彈藥的事還是日軍的動向？”
周明軒把電報遞過去，指尖還在微微顫抖：“是孫軍長的命令！讓四行倉庫的謝團長率部立即撤退，咱們3營負責掩護，務必確保他們安全撤出，然後隨88師主力向後方轉移！”
“撤退？”陳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四行倉庫的守軍已經堅守了七天，彈藥和糧食都快耗儘，再守下去隻會全軍覆沒，撤退是必然的選擇。他快速掃過電報，上麵明確寫著撤退時間定在淩晨四點，也就是一個時辰後，日軍的注意力還在正麵，正是撤退的最佳時機。
“石剛！王銳！”陳硯轉身喊了兩聲，聲音在晨霧裡傳得很遠。石剛正帶著偵察連在陣地外圍巡邏，聽到喊聲立刻跑回來，苗刀還斜插在綁腿上；王銳則剛把最後一批彈藥分到前沿，手裡還拿著賬本，看到陳硯的神情，就知道有緊急任務。
“副團長，是不是有新命令？”石剛抹了把臉上的露水，眼神警惕地看向四行倉庫的方向。
陳硯把電報遞給兩人：“孫軍長下令，謝團長他們四點撤退，咱們負責掩護。石剛，你帶偵察連和1營的兩個班，在倉庫東側和北側的廢墟巷裡設伏，日軍要是追擊，就用土雷和機槍阻擊，爭取時間；王銳，你立即組織後勤兵，把咱們的彈藥和醫療物資整理好，優先轉移傷員，尤其是四行倉庫的重傷員，一定要安全送出去。”
“俺明白！”兩人齊聲應下，轉身就去執行任務。石剛招呼著偵察連的弟兄，從戰壕裡拖出之前埋好的土雷，往廢墟巷裡轉移；王銳則拿著賬本，快速清點彈藥和糧食，嘴裡還不停叮囑後勤兵“輕拿輕放，彆驚動鬼子”。
林晚也被動靜吵醒，她揉了揉眼睛，提著醫療包走過來：“是不是要撤退了？我這就去整理醫療物資，把重傷員的擔架準備好。”
“辛苦你了。”陳硯點點頭，看著林晚快步走向醫療點的背影，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從淞滬開戰到現在，林晚始終跟著他們，救治傷員、預防疾病，從沒喊過一聲累，有她在，弟兄們心裡都踏實。
淩晨三點半，距離撤退時間還有半小時。陳硯帶著周明軒，悄悄來到四行倉庫西側的隱蔽通道口，謝晉元已經帶著幾個副官在那裡等著，每個人都背著簡單的行李，身上掛滿了彈藥，眼神裡滿是疲憊，卻透著一股完成任務後的輕鬆。
“陳副團長，多謝你們來掩護！”謝晉元走上前，緊緊握住陳硯的手，他的手心全是老繭，還帶著硝煙的味道，“這七天多虧了你們守住西側，不然俺們早就撐不住了。”
“都是抗日兄弟，說這些乾啥。”陳硯拍了拍他的手背，指了指身後的路線，“俺已經讓石剛在東側和北側設了伏，你們從西側的廢墟巷走，王銳會帶著後勤兵在前麵帶路，沿途都做了標記，能避開日軍的巡邏隊。”
謝晉元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把手槍，遞給陳硯：“這是俺的配槍，勃朗寧1900，跟著俺打了不少鬼子，現在送給你，算是俺的一點心意。以後要是有機會，咱們再一起殺鬼子！”
陳硯沒有推辭，接過手槍，沉甸甸的手感讓他心裡一暖：“好！等抗戰勝利，俺們再一起喝慶功酒！你們快走吧，時間不多了。”
謝晉元最後看了一眼四行倉庫，那裡的國旗還在夜色裡隱約可見，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然後轉身帶著弟兄們，跟著王銳的後勤兵，悄悄消失在廢墟巷裡。
陳硯站在通道口，直到謝晉元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才轉身對周明軒說：“給石剛發信號，讓他做好準備，日軍說不定很快就會發現。”
周明軒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信號槍，對著天空發射了一顆綠色信號彈。信號彈在夜色裡劃出一道弧線，很快消失在晨霧中——這是約定好的“準備阻擊”信號。
果然，沒過十分鐘，四行倉庫方向就傳來了日軍的叫喊聲。顯然，日軍發現守軍撤退，開始瘋狂追擊，密集的槍聲很快響起，子彈呼嘯著從頭頂飛過，落在戰壕裡，濺起一片片泥土。
“鬼子來了！準備打！”陳硯趴在戰壕裡，舉著望遠鏡觀察，看到大約兩百名日軍從倉庫東側衝出來，呈扇形展開，朝著廢墟巷的方向追去——那裡正是謝晉元撤退的路線，也是石剛設伏的地方。
“轟隆！”一聲巨響傳來，是石剛埋的土雷被觸發了。衝在最前麵的幾個日軍瞬間被掀飛，後麵的日軍嚇得趕緊臥倒，追擊的勢頭頓時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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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陳硯忍不住喊了一聲，隨即下令，“前沿機槍手，給俺打！瞄準日軍的密集處，彆讓他們靠近廢墟巷！”
兩側高坡的機槍立刻響了起來，子彈像雨點般飛向日軍。日軍被兩麵夾擊，頓時亂了陣腳，有的想往後退，有的想繼續往前衝，卻被打得抬不起頭，隻能趴在地上胡亂開槍。
石剛在廢墟巷裡看得清楚，見日軍被壓製，他大喊一聲：“跟俺衝！”帶著偵察連的弟兄，舉著苗刀衝了出去。苗族士兵們個個勇猛，苗刀在晨霧裡閃著寒光，劈向慌亂的日軍。一個日軍剛站起來，就被石剛一刀劈中肩膀，慘叫著倒在地上；另一個日軍想舉槍射擊，卻被旁邊的苗族士兵用刀背砸中手腕，步槍掉在地上，隨即被一刀刺中腹部。
日軍沒想到黔軍會主動衝鋒，更沒想到他們的近戰這麼厲害，嚇得紛紛往後退。石剛帶著人趁勢追擊，又殲敵十幾人，繳獲了五支三八大蓋和一箱子彈。
可日軍很快反應過來，開始用迫擊炮轟擊。炮彈落在戰壕附近，震得泥土簌簌往下掉，幾個士兵被彈片劃傷，林晚趕緊帶著醫護兵衝過去，在炮火中為他們包紮，動作快速而精準。
“副團長，日軍的迫擊炮太厲害，咱們的機槍位快頂不住了！”一個機槍手大喊，他的機槍已經卡殼，正拚命想修好，卻怎麼也不行。
陳硯皺了皺眉，對身邊的周明軒說：“你去通知石剛，讓他彆追了，趕緊撤回來，咱們的任務是掩護謝團長撤退，不是跟鬼子硬拚！”
周明軒點點頭，再次發射信號彈，這次是紅色的“撤退”信號。石剛看到信號，不敢耽擱，帶著偵察連的弟兄，邊打邊退，很快回到了戰壕裡。
日軍見黔軍撤退，又開始瘋狂追擊，這次他們學聰明了，不再密集衝鋒，而是分散開來，從兩側迂回，試圖包圍黔軍陣地。
“不好，鬼子想包抄咱們！”陳硯很快發現了日軍的意圖，趕緊下令，“1營跟俺從左側反擊，2營從右側，把鬼子的迂回部隊打回去！”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1營的弟兄舉著步槍，從左側戰壕衝出去，對著迂回的日軍開槍；2營則從右側包抄，用手榴彈轟擊日軍。日軍被兩麵夾擊，又一次陷入混亂，不得不放棄迂回，退回原來的位置。
激戰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天空漸漸亮了起來。陳硯看了看手表，已經淩晨五點——謝晉元的部隊應該已經安全撤離到指定地點，他們的掩護任務完成了。
“撤！”陳硯下令，“石剛帶偵察連斷後，王銳負責傷員和物資，咱們按預定路線，跟88師主力彙合！”
士兵們聽到命令，開始有序撤退。石剛帶著偵察連，在陣地周圍埋了最後幾顆土雷，然後才跟上來；王銳組織後勤兵，抬著傷員，背著彈藥，慢慢往後撤；林晚則走在最後，仔細檢查有沒有遺漏的傷員，確保每個弟兄都能安全撤離。
日軍見黔軍撤退，卻不敢再追擊——剛才的阻擊讓他們傷亡慘重，大約有五十名日軍被殲滅，而黔軍隻傷亡了三十人，還繳獲了不少武器彈藥。
撤退的路上，陳硯回頭望了一眼四行倉庫，那裡已經被日軍占領，殘破的國旗不知被扔到了哪裡。他心裡有些沉重，卻也鬆了口氣——至少，他們完成了掩護任務，謝晉元的弟兄們安全撤離了。
“副團長，你看！”周明軒突然指著前方，陳硯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王銳正帶著謝晉元的副官等在那裡，顯然是來接應他們的。
“陳副團長，多謝你們！”副官走上前，眼裡滿是感激，“謝團長讓俺在這裡等你們，說跟你們彙合後，一起隨88師撤離淞滬。”
陳硯點點頭，心裡踏實了不少。他看了看身邊的弟兄們，每個人都帶著疲憊，卻眼神堅定——雖然四行倉庫丟了，但他們完成了任務，守住了弟兄們，這就夠了。
“走！”陳硯揮了揮手，“咱們跟88師彙合，撤離淞滬！等以後有機會，再回來打鬼子！”
士兵們齊聲應和，聲音在晨霧裡回蕩。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前走，陽光漸漸升起，驅散了晨霧，也照亮了他們撤退的路線——雖然淞滬會戰快要結束，但他們的抗戰之路，還遠遠沒有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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