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的夜,比往常更沉。鴉雀嶺的風裹著霜氣,刮過戰壕時帶著嗚咽聲,像是在低吟即將到來的血戰。前沿陣地的篝火不敢燒得太旺,隻有幾簇微弱的火苗在戰壕拐角跳動,映著士兵們緊繃的臉——明天拂曉,日軍16師團的50輛坦克就要壓過來,這是他們守湯山以來,最凶險的一場硬仗。
陳硯披著軍大衣,沿著交通壕慢慢走,軍靴踩在結了薄冰的土路上,發出細碎的“咯吱”聲。他彎腰摸了摸戰壕壁上新堆的沙袋,裡麵混著苗族士兵從山裡挖來的黏土和稻草,曬乾後硬得像塊石頭,這是石剛琢磨出的法子,昨天日軍的試探炮擊,愣是沒炸塌幾處。
“團長,俺們把最後幾道絆索都拉好了,在上麵掛了響鈴,鬼子踩中就會響,比之前的罐頭還靈!”石剛從暗處鑽出來,手裡還攥著半截藤蔓,臉上沾著的泥土在火光下泛著黑,“阿吉他們在給苗刀開刃,說明天要讓鬼子嘗嘗苗刀的厲害。”
陳硯點點頭,順著石剛指的方向望去,幾個苗族士兵正圍在篝火旁,手裡的苗刀在火光下泛著冷光。阿吉正用一塊粗磨刀石打磨刀刃,動作熟練得像是在打理自家的農具,見陳硯看過來,他舉起苗刀比劃了一下,咧嘴笑:“團長放心,明天俺一刀一個,不讓鬼子靠近戰壕!”
不遠處,王銳正帶著後勤兵往前沿搬彈藥箱,帆布箱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他見陳硯過來,擦了把額頭的汗:“團長,師部送的彈藥都分完了,每個重機槍位補了200發彈鏈,反坦克小組每人3個炸藥包,手榴彈也按哨位分好了,每個哨位25顆,比之前多5顆。”
“不夠再找我要。”陳硯拍了拍彈藥箱,裡麵的步槍彈撞出沉悶的聲響,“給炮兵連也送點乾糧和熱水,他們今晚要校準炮位,熬得辛苦。”
王銳應了聲,轉身又去忙活。陳硯繼續往前走,走到地下醫療站的入口時,聽見裡麵傳來林晚的聲音。他掀開幕布進去,洞裡點著兩盞馬燈,光線昏黃卻亮堂,林晚正和醫護兵們分裝急救包,每個布包裡都塞著兩包磺胺粉、五條止血帶,還有一小瓶酒精。
“還沒休息?”陳硯輕聲問。林晚抬頭,眼裡帶著些紅血絲,顯然忙了很久:“明天傷員肯定多,得多準備點。剛把周先生送的草藥熬成了消炎湯,裝在葫蘆裡,每個急救包都配一個,比清水洗傷口管用。”
她拿起一個葫蘆遞給陳硯,葫蘆口用軟木塞堵著,能聞到淡淡的草藥香。“你也帶一個,萬一受傷能應急。”林晚的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認真,“還有,明天彆總衝在最前麵,炮兵連在,先讓炮彈給鬼子嘗嘗厲害。”
陳硯接過葫蘆,揣進軍大衣內袋,暖乎乎的貼著心口:“知道了,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還有這麼多弟兄等著我指揮呢。”
從醫療站出來,夜色更濃了。周明軒正蹲在電台旁,耳機掛在脖子上,手指在電鍵上飛快敲擊,時不時停下來記錄。見陳硯過來,他舉起一張譯好的紙條:“團長,師部來電,說明天拂曉前,炮兵連會先轟日軍的坦克集結點,讓咱們做好配合,等炮聲停了再發起反擊。”
“好。”陳硯接過紙條,借著馬燈的光看了一遍,“你跟炮兵連保持聯係,明天提前十分鐘發信號,讓他們彆誤炸咱們的陣地。”
周明軒點點頭,又埋頭去操作電台。陳硯走到主峰的觀察哨,這裡能看到遠處日軍營地的輪廓,黑沉沉的一片,隻有幾處微弱的光點在移動,像是鬼火。他拿起望遠鏡,鏡片裡能隱約看到日軍正在調整坦克的位置,車燈光在黑暗中晃了幾下,又很快熄滅——鬼子也在做最後的準備。
“團長,該集合了。”石剛走過來提醒,全團的士兵都已經在主峰下的空地上列隊,黑壓壓的一片,沒有多餘的聲響,隻有寒風刮過衣料的聲音。
陳硯深吸一口氣,走到隊伍前麵的土坡上。馬燈的光打在他臉上,能看到他軍大衣上的泥汙和硝煙痕跡,那是這些天戰鬥的印記。他看著下麵的士兵,有滿臉風霜的老兵,有握著槍還略顯緊張的新兵,還有握著苗刀的苗族弟兄,每個人的眼裡都映著篝火的光。
“弟兄們,”陳硯的聲音不算大,卻穿透了寒風,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明天,鬼子會帶著50輛坦克來,還有3000步兵,他們想踏過咱們的陣地,去打南京。”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南京城裡有老百姓,有咱們的同胞,還有咱們貴州老家的子弟在那邊守著。咱們守著鴉雀嶺,就是守著南京的東大門,守著咱們貴州父老的希望——咱們是黔軍,是草鞋兵,但咱們不是軟骨頭!”
人群裡有人攥緊了拳頭,有人悄悄挺直了腰板。
“我知道明天的仗難打,鬼子的坦克硬,火力猛。但咱們有師部的炮兵連,有咱們自己埋的地雷和絆索,還有弟兄們手裡的槍、手裡的苗刀!”陳硯的聲音漸漸提高,“明天,咱們就用這些,把鬼子的坦克炸成廢鐵,把鬼子的步兵擋在陣地外!隻要咱們團結一心,就沒有守不住的陣地,沒有打不贏的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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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鬼子!守陣地!”石剛突然喊了一聲,聲音洪亮。
“殺鬼子!守陣地!”士兵們跟著喊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像滾雷一樣在鴉雀嶺的山穀裡回蕩,壓過了寒風的嗚咽,壓過了遠處日軍營地的動靜。
陳硯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裡又熱又沉。熱的是弟兄們的士氣,沉的是明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倒下。他抬手往下壓了壓,隊伍漸漸安靜下來:“都去休息吧,養足精神,明天跟鬼子好好乾一場。記住,活著回來,咱們一起回貴州!”
士兵們漸漸散去,有的回戰壕值守,有的找地方打盹。陳硯留在土坡上,石剛走過來,遞給他一個烤紅薯:“團長,剛從炊事班拿的,熱乎。”
陳硯接過紅薯,剝開焦黑的皮,熱氣裹著甜味冒出來。他咬了一口,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半截身子。“石剛,明天你帶偵察連盯著東側的陡坡,那裡是坦克的必經之路,多盯著點。”
“俺明白。”石剛點頭,手裡的苗刀在火光下閃了一下,“俺跟阿吉他們說了,明天隻要坦克過來,俺們就抱著炸藥包上,就算拚了命,也得炸了它們。”
陳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多說什麼——他知道,這些苗族弟兄說到做到。
夜色漸深,戰壕裡偶爾傳來士兵的咳嗽聲,或是步槍上膛的輕響。陳硯走到前沿的一個散兵坑旁,裡麵坐著兩個新兵,一個是貴州來的王小二,一個是上海來的學生兵,兩人正湊在一起擦槍。
“緊張?”陳硯蹲下來問。王小二點點頭,又趕緊搖頭:“俺不怕,就是有點慌,怕明天打不準槍。”
“沒事,跟著老兵學,聽指揮就行。”陳硯拿起王小二的步槍,檢查了一下槍膛,“這槍是師部新給的,好用得很,明天瞄準了再打,彆浪費子彈。”
學生兵突然開口:“團長,俺們能守住嗎?”
陳硯看著他,認真地點頭:“能。隻要咱們不放棄,就一定能守住。”
那學生兵眼裡的慌亂少了些,用力點頭:“俺明天一定好好打,不拖後腿。”
陳硯站起身,往回走。夜空裡沒有星星,隻有遠處日軍營地的光點還在閃爍。他摸了摸內袋裡的葫蘆,又摸了摸腰間的駁殼槍,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明天,一定要守住鴉雀嶺,守住南京的東大門,守住這些跟著他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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